我做题时，一直有在草稿纸上把可能会用到的公式默写下来的习惯。
这样能减少错误率，同时也是方便记忆。
但没想到林霜会急得狗急跳墙，理智全无。
她偷偷撕下了我写有化学公式的那部分草稿纸。
想用它来污蔑我作弊。
并且表现得底气十足：
「老师您看看，证据都摆出来了。
「黎枝最近几次考试成绩是有所下滑，但就算这样也不能走歪门邪道啊，现在抄了，以后高考怎么办？」
我张了张口，刚想为自己辩驳两句。
就听见身后有一道清冽而又低沉的声音响起。
那声音的主人说话时不疾不徐，颇为从容。
像火伞高张的炎夏里沉在冰凉井底的脆甜李子。
熟悉得令人心折：「黎枝同学化学成绩一向很好，犯不着作弊。
「不如让她把涉及到这几个公式的题，现场再做一遍？」
我心尖一颤。
循声回头，视线对上一双漂亮又隐隐含着笑意的黑眸。
是我异父异母的哥哥。
江昱。ýź
22
我是在九岁那年，跟着我的母亲黎女士一起到了江家的。
去那里之前，黎女士不停整理我的裙摆，忧心忡忡地反复叮嘱我：
「枝枝，江叔叔家里还有一个哥哥，年纪比你要大几个月，可能脾气有些娇纵，等过去以后，如果你受了什么委屈，咱们就……就忍一忍吧，好不好？」
我那时候虽然年纪尚小，但也能理解黎女士或许有些难处。
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。
同时做好了自己会在江家受一些欺负的准备。
但是——
江家那个哥哥，其实和黎女士说的一点也不一样。
他只大我几个月，但个子要比我高很多。
肤色瓷白，天生一双潋滟的桃花眼，笑起来颊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。
第一次见面那天，他给了我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。
在我道过谢后。
抬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，笑着道：
「枝枝真可爱。
「我是江昱，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。」
我一直很信奉黎女士教给我的那套。
遇事就得忍。
忍一时风平浪静，退一步海阔天空。
于是我在上初中那一年，成功成为了一个人人都能来捏一把的软柿子。
他们在课间嬉笑着去揪我的头发。
看着我疼出眼泪，又围在一起，拍着手叫我「爱哭鬼。」
更有甚者，会拿自己的杯子让我给他接一杯滚烫的热水。
等我把水接回来以后，再很恶劣地笑着。
对着我的脸，慢慢拧开杯盖。
——但那杯水到底还是没能浇到我身上。
因为那个时候，江昱出现在了我面前。
他一把夺过对面男生手里的杯子，面无表情地把一杯热水尽数从他座位上淋了下去。
又正面照着他的膝盖狠狠踢了一脚。
男生受力，闷哼一声，半跪在我面前。
而江昱云只是淡风轻地瞥了他一眼，冷声告诫他：
「再有下次，踢的就不只是你的腿了。」
24
那天，在一众围观群众的惊呼声里。
江昱拉着我的手离开了教室。
他带着我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坐下。
好半天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，说：「枝枝，我不想看见你受欺负。
「黎阿姨很爱你，但她说的话，也不完全都是对的。
「退让这个东西，防君子不防小人，有时候你一味忍让，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。」
我浑身还在微微发抖。
听到这话，抬起了头，定定地看着他。
江昱笑了笑，把刚刚送上来的一杯热奶茶推到我面前。
又安抚般地，用他冰凉的手背轻轻挨了一下我的侧脸。
「枝枝，」他又说：「你可以不用什么都忍着。
「无论如何，还有哥哥在。
「哥哥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。」
中考以后，由于江叔叔的工作调动，江昱跟着他一起去了本省的另一个城市上学。
我跟他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面。
但仍然保持着联系。
我每天事无巨细地跟他分享我的所有事情：
「哥你眼光真准，我果然是被附中录取了，擦线过。
「函数大题其实也没我想的那么难啊。」
以及后来的——
「哥哥，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……
「今天校庆结束以后，他跟我表白了。还送了我一条蓝宝石项链。」
那天江昱很奇怪。
明明平时无论我说了什么，他不管学业多忙，每一条都会认真回复。
只有那天。
我告诉江昱，我和祁言在一起的那天。
我眼睁睁看着聊天框正上方反反复复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。
对面的人似乎删删打打，却始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比较合适。
最终，只回过来一句话：
嗯，知道了。
所以今天江昱会出现在周考现场，我属实是很意外。
化学考试出的题不难，我很快就当着监考老师的面把那几道题都解了出来。
林霜因为冤枉同学，被留下来挨训。
我先和江昱一起离开了考场。
他看不出有太多久别重逢后的欣喜，只沉默地垂眸走在我身侧。
其间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下他的手背。
他却像是触电一般，快速地把手缩了回去。
我不解地看他，「哥，你怎么了？」
他摇了摇头。
我也没当回事儿，开始没话找话：
「哥，我和祁言分手了。
「当然，是我甩的他。」
江昱突然停住了脚步。
明明刚刚还像在避嫌的人，此刻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。
他看着我，声音带着点儿哑，「你……跟他。
「什么时候？」
我耸了耸肩，把垂在颈侧的长发随手撩到肩后，「就前两天的事儿。」
因为总觉得自己瞎眼谈了个人渣这件事很丢人。
所以之前还先暂且拖着，没告诉江昱。
27
「啊，对了，哥。」
哥哥帮我请了半天假，回去的车上，我忽然开口，叫了他一声。
江昱挑了挑眉，淡声问：
「怎么？」
我说：「在学校忘记问你了，你这次回来是来看我的吧，住多久？」
江昱笑了笑，低下眸子。
任由长睫垂落下来，掩住了眼中暗涌的情绪。
他轻声道：「是为了你才回来的。
「但没打算走。」
我疑惑，「啊？」
他轻声叹了口气，声音含笑，「怎么几年不见，咱们枝枝一点儿也没变聪明呢。
「本来的确只是想住两天就走的。
「但一回来就看到你被人欺负，这还怎么走得了啊。」
这话里包含的意味，明朗而又昏昧。
我身子一下僵住了，目光颇为错愕地看着江昱。
三秒后。
在他揶揄的目光里，轻咳一声，偏过了头。
我甚至开始暗斥自己，该不会是见一个爱一个吧。
现在连自己的哥哥也敢肖想了吗？
江昱和我是同级，他打算转学到我们班。
但并不着急入学。
所以第二天，我得自己先回学校了。
临出家门前，江昱又问了我一遍，「真的不用我送你吗？」
我摆摆手，「不用了哥，返个校而已，路又不远。」
29
直到我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被祁言拦下。
并且他身后还跟着泪眼婆娑的林霜，以及一大票小混混的时候。
我才意识到，自己刚才的决定简直大错特错。
林霜伸手指着我，哽咽着对祁言道：「祁哥，昨天就是她又欺负我了。」
祁言微微颔首，却没有回头看她。
视线仍旧一瞬不瞬地凝在我身上。
林霜显然对他这个反应有些不满，又试探着叫了他一声，「祁哥？」
祁言闭了闭眼，语气不善，「闭嘴！」
30
能看得出来。
林霜和后边儿那些混混，都有些忌惮祁言。
至少在祁言吼完那一嗓子后，他们就都不说话了。
然后祁言终于把矛头心无旁骛地对准了我。
我后退两步，视线迎上他猩红的双眸。
又退了两步。
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。
而祁言把手撑在了我身侧。
我咬牙，「你疯了吧，祁言。
「明的来不了想玩儿阴的？」
可他就像是听不见我在说什么。
只自顾自地，把我们之间的距离缩得越来越短：уƵ
「枝枝，林霜说你昨天跟着一个男人走了？
「他是谁？
「说话啊，枝枝。
「我问你他是谁！
「黎枝，你就这么掉价？被我甩了也不至于随便去找个男的凑合啊。」
此刻我几乎整个身子都被祁言禁锢在他的臂弯里。
我头一次，如此强烈地感受到男女之间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。
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畏惧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。
我拼命摇头，挣扎着想后退。
可祁言还在步步紧逼：
「别怕啊，枝枝。
「你告诉我，告诉我他是谁，你和他是什么关系？
「你不是说过会一直喜欢我吗？这才分手多久啊，就和别人搞到一起了？
「你脏不脏啊，黎枝。」
「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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