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衍抬起头,露出清晰的五官。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张餐桌,目光不偏不倚撞上了。
余笙怔忪,他看她时,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蕴藏着说不清的光泽。
就还挺尴尬的,她以为他不在家。
犹豫间,她好像听到自己肚子叫了一声。
更尴尬了。
陆衍将刚出锅的面条放餐桌,随手拎了拎腰间的围裙,抚平边缘折痕,他认真看着余笙,问她:“一起吃?”
视线再次交汇,这回余笙没有避开,坦然迎上,“好,麻烦了。”
她笑笑,自然放下电脑包去洗手间。她不喜欢用洗手液,手指反复冲洗了几次,抽纸擦干。她看向镜中的自己,苍白的熬脸,满是倦意。
余笙重新打开热水,洗了把脸。等她回到餐厅,餐桌上放着两碗一模一样的面条,面对面摆放的位置,陆衍却不在。
她脚步转了个弯去厨房,陆衍这会儿正卷着衣袖洗锅,似乎是听到她的脚步声,他倏地转过头来,“很快就好。”
他没有说让她先吃。
余笙点点头,目光在厨房扫了一圈,发现除了正在洗的锅,没什么是她能帮忙的,“你会做菜?”她从前没有见过他下厨,没话找话。
陆衍专心洗锅:“嗯,会一点,不多。”
余笙又点头,后知后觉他看不到,她“嗯”了一声,顿觉懊恼。
还是特别尴尬。
两人领证两年,比朋友还生疏。
陆衍洗完锅,擦手时,抬头冲她笑了笑,“吃饭了。”
余笙如释重负,等他出来,她跟他并肩一道回,两人间隔了半个手臂的距离。
她拉开椅子落座,这才低头细看自己跟前的面条。面上撒了葱花,盖了个瞧着就很脆的荷包蛋,然后是两颗牛肉丸、两颗鱼丸、两根蟹肉.棒、两片午餐肉。料很足,除了荷包蛋,全是双数,跟强迫症似的。
扑鼻的香味,比机场关东煮的杀伤力还强。
余笙拿起筷子:“谢谢。”
陆衍拧开矿泉水瓶,仰头喝水。
余笙先尝了口面条,不经意间抬头,眼前一幕刺激得她差点被口面给噎了。
他微仰着头,喉结缓缓滑动,很欲。
她别开视线,又吞了半颗牛肉丸。
两人各自吃面,食不言。
余笙很少跟陆衍一起吃饭,领证后,她忙余氏上海的分公司,他在北京,本就是异地,她忙,他更忙。不见面的时候,他俩是陌生人,见了面也是话可说。两人说是夫妻,实则平时的联系连朋友都谈不上。
这也是她这几个月犹豫是否要结束这段婚姻的原因之一。
没有感情的婚姻注定不长久。
餐厅安静,两人嗦面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斯文,余笙吃了几口就没什么胃口。她不挑食,不过,陆衍大概鲜少下厨,这面煮得也是中规中矩,加上她饿过头,其实也就是一开始嘴馋。
出于礼貌,她放慢了吃面速度,一颗鱼丸分了三口,等他一起吃完再放筷子。
等他的间隙,她悄悄观察着对面的人。他换了居家服,灰色系的,整个人显得柔和不少,又恢复成那个精致从容的陆总。真的很难将他跟照片里因为匆忙出门,直接在睡衣外头套上毛衣大衣的人联系起来。
算算时间,他应该是从机场回的家,有点奇怪。
“今天要上班?”陆衍冷不丁问。
余笙诧异,她跟他很少聊工作,行业不同,没什么共同话题,“嗯,处理点事。”
陆衍多问了两句:“上海分园?”
余笙没想到这坏事都传到他那儿了,略奈地看过去,“差不多,郊区分校近期动工,这两天就得解决。”
余家做教育,余氏旗下一所幼儿园因为疫情没能及时给家长退费,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,开个家长会说明情况再后续统一退费就成,偏偏招生跟园所闹不痛快,工作摆烂不说,家长沟通更是问题频频,最后,家长招来媒体,堵在园所把事儿给闹大了。
最近教育局、民管中心都来检查,她一个头两个大,最关键的是郊区新校区即将动工,一个弄不好,引资就是个大问题。
这两年教育行业不好做,要不是因为这个,两年前她也不会跟陆衍领证。
“嗯,下周回北京。”陆衍没有多问,跳过这个话题。
余笙也不指望陆衍帮忙,他问了,她就随口这么一说。听他说后边行程,她好奇问:“上海的工作结束了?”
他半个月前来的上海,不巧,来的第二天她就飞柏林。
其实她本来想问的是他回北京后,什么时候再来上海,她想跟他聊聊离婚的事情。
陆衍沉吟片刻:“不是,下周姑父大寿。”
余笙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,他俩虽然领了证,但领证前陆衍提出隐婚,她答应了。所以,就连她闺蜜都是小半年前才得知她已婚的事情,至于爸妈那里,她压根没提过这事。她想,陆家也是。
没人知道她是陆太太,就像今天所有人都以为姜闻乐是陆衍伴侣的不二人选。
余笙纠结如何开口提起结束他们的婚姻,一时心事重重。
陆衍以为她是累了,匆匆吃完面条。
来吧。”余笙等他吃完,主动洗碗。
陆衍看她一眼,恰好她也看他,她猝不及防撞进他眼睛里。他眼底波澜,压着她看不清的情绪。
看不懂,那就只当没看到。
陆衍不肯让她动手:“不用。”她等会儿要上班,他为她考虑,“去休息吧。”
余笙道谢,回到属于她的次卧。大平层房间不少,她住次卧,他在主卧,从他们领证一开始就是。主打一个互不干扰,各自安好。
她在次卧洗手间洗完澡,换上舒服的居家服。坐到书桌前,她思索怎么开口说离婚。
余家跟陆家家境悬殊,陆衍当年提出各取所需,她取的是余氏,他求的什么她至今没懂,也没问,只近年陆续听说大约跟姜闻乐有关。
三个月前,她无意中看到过一份离婚协议,落款是陆衍的名字,这场婚姻大抵也对他造成了困扰。
这两年陆衍带给余氏的利益足够多,远远超越了他们当年婚前谈妥的条件。她如今投桃报李,主动结束这段关系,是她应该的。
下了决定,余笙心底舒口气。
离她出发上班不到三小时,她取出行李箱中的日记本,照例记录今天的琐事。下笔时,她想起今天这一系列波折,画了个哭脸。
今日心情阴有
写完日记才过了二十来分钟,余笙睡不着,也看不进资料,她索性靠坐在沙发刷手机。心血来潮在微博搜索框输入姜闻乐的名字,又是一条“爆”字热搜。
姜闻乐堂哥姜闻礼带着官方认证的大号发了张和姜闻乐的合照,配文:接机女神妹妹。
跟陆衍同在“想嫁top榜”前列的姜闻礼一发微博,评论区整齐列队叫“老公”,颇有娱乐圈打call那味。
照片里,姜闻礼身着黑大衣,清隽英俊的轮廓让人嗷嗷叫,官方打脸:疑似陆氏CEO接机姜闻乐。
余笙从专业角度,只觉得陆氏的公关业务能力真的不太行。
此地无银n百两。
陆衍收拾好回房,拉开门到主卧阳台,大平层主次卧都连着阳台,正对着江景。他略一侧头,暖黄色的灯火穿过隔壁小阳台。
她也没有睡。
他看了很久,姜闻乐来电,对方风风火火,“满意了?给我哥那姜扒皮什么好处了?”
“至于吗?我都不在意,他们爱写就写呗,你一单身狗是怕谁看到?”她不理解的是他一开始都撤干净他们绯闻了,之后还要来个“合照解释”,简直就是多此一举,“我哥也真是,非拉着我来拍照,还要我转发,你说你到底给他送了多少好处?”
她觉得按照她哥那胃口,陆衍就是典型的傻子,“陆衍你说!你被谁魂穿了!”
姜闻乐一顿输出,总算想起最关键的点,魂发问:“对了,你来机场干嘛?你都来机场了,也不知道来接接我?”她真的很委屈了。
她居然是在营销号的八卦里才看到陆衍也在机场,都传他是来接她的,她还真希望是的呢。
陆衍等她说完,也不解释,眸子却一点点柔软下来,“非单身,谢谢。”
秒杀姜闻乐。
她张了张嘴,被堵得哑口无言。
什么意思?非单身?有女朋友了?
谢谢是谢谢她配合?
姜闻乐傻眼:“诶,不对啊,几个意思?”
她刚想追问,对面一句:“还有事?”
姜闻乐噎了噎:“没。”
陆衍这话够委婉,礼貌地要她挂电话呗。
姜闻乐气呼呼挂了电话。
陆衍随手将手机搁小茶几,他摸出烟盒点上烟,但没抽。
江风吹散了烟雾,空气中淡淡的烟草香,他黑眸眯了眯,看的是隔壁小阳台。
幕下,夜灯映出了昏黄倒影。
姜闻乐挂电话后,久久没能回神。她越想越不对,拨通闺蜜肖阳电话说了一通。
肖雨阳是被电话震醒的,昏昏沉沉间,“你怎么想的?”
姜闻乐脸色一变:“什么我怎么想的?是他怎么想的。”
肖雨阳失笑,被宠大的小公主啊,当然骄傲。
她小心翼翼问:“你还喜欢他?”这个他是陆衍。
电话里是蔓延的沉默,肖雨阳换个问法:“放下不?”
还是沉默。
肖雨阳起来开了灯,靠坐在床头,她提醒道:“咱也不能当三啊。”
刚才姜闻乐完美复述了陆衍的“非单身,谢谢”。
她话落,得到姜闻乐一声“呵呵”。
肖雨阳怔住,姜闻乐冷哼:“什么叫当三?藏着掖着的,也不知道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。”
他们讲究门当户对,这话说实在的,挺难听的。
听得肖雨阳都心塞,她只能劝:“陆衍既然护得这么紧,八成是心尖上的人。”她之前从未听到过关于他有主的风声,“不然怎么连你哥都不知道?”
这么一推敲,她算是理解了陆衍今晚又是撤热搜,又是“合照解释”这一出的用意,不就是怕某位误会。
姜闻乐并不认同:“切,真要保护,能这么藏着掖着不让她见人?上不得台面的东西,我第一个不认。”
肖雨阳想说闺蜜太单纯。
姜闻乐这下也不困了,战斗力十足,“陆衍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?”
肖雨阳在陆氏行政部门上班,离陆衍不近,但也不远。
姜闻乐自认自己是有眼线的人。
肖雨阳回忆,没找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,要说有什么不对,“他最近倒是对余氏教育挺关注的。”
她听说陆衍昨晚开着线上会议,不对,应该说是今天晨,大家开着会呢,他忽然临时中断了会议,连着他今天上午的行程都被延后。
肖雨阳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,陆衍那样的人随时变动行程都是常事,直到看到营销号爆料陆衍接机姜闻乐,她也只当是两人的关系摆在那,最奇怪的却是他之后多此一举的辟谣。
姜闻乐脑中搜索了下余氏教育,没什么印象,她只听过余氏教育的余笙,还是因为那丢脸丢到太平洋的事情,“余笙?”余氏有点钱,但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压根排不上号,“不可能。”
她一脸认真:“就那个被退过婚的西贝货,哪能入陆衍的眼?”
“要真是她,我让我哥立马把余氏教育给收了。”姜闻乐一点不放在心上。
肖雨阳苦笑,不知道怎么说。
姜闻乐转眼就忘了余笙,只叮嘱道:“你给我去查查,陆衍女朋友到底是谁!”
肖雨阳松口气,好歹闺蜜没闹,她保证道:“放心,包我身上。”
*
早上七点,余笙起来收拾自己。连轴转近两天,她化了淡妆压下疲惫。等她拖着收拾完不久的小行李箱到餐厅,陆衍意外地还在。
他坐在餐桌,对面放了份同样的三明治和一杯牛奶。
显然,他是在等她。
余笙将电脑包挂行李箱上:“不上班?”她想什么就问。
结婚两年,他们一起吃早餐的次数还没有她去做保养多。
陆衍看着她,嘴角噙着笑,“上午没事,顺路送你。”
余笙拒绝的话在嘴边,想了想,“谢谢。”
陆衍点头,看了她两三秒,他移开目光看手机。
等余笙吃完,陆衍穿上外套,视线落在她的行李箱,“要出差?”
知道她从柏林回来,他特意将回北京的行程压到了最后一天,这个星期他可以在上海陪她。
余笙也看过去,自己拉起拉杆,“不是。”她斟酌措辞,总不能说她是早有准备想把东西都搬回自己公寓。
最为难的时候,手机铃声救了她。
余笙抱歉地看了眼陆衍,接通电话。卓琳来电,跟她说公事。
陆衍见状,替她拖着行李箱,也帮她拎好电脑包。
两人到玄关,他先换鞋,替她挡着门。
余笙边对卓琳交代,边思索着等会儿怎么跟陆衍解释行李箱的事情。有些事早晚得说清楚,拖泥带水不是她的性格。毕竟余氏这两年从这段婚姻里获利不少,同理,现在该是她为陆衍付出的时候。
陆衍耐心等她讲电话,等她换完鞋,他侧身给她让路。关上门,他三两步到电梯,先按下电梯键。
“嗯,我知道。”
“可以,你通知下去。”
电梯镜面映出余笙姣好的面容,工作中的她气场全开,陆衍对着电梯看得目不转睛。
直到电梯上来,他伸手挡着门,“小心。”另一手虚扶她。
卓琳清楚听到电话里传来的男声,低沉而温柔的嗓音,简直长在她心巴上了。
关键是,他一大早就在余笙身边,他们余总什么时候找男朋友了?!
余笙听出卓琳沉默的意思,不动声色瞥了陆衍一眼。
他正伸手摁电梯,仿佛没意识到他刚才在她电话里出了镜。
“继续。”余笙清了清嗓音。
卓琳回神,压住八卦的小心脏继续汇报。
电梯门缓缓合上,陆衍侧目瞅了瞅余笙,捏紧她的行李箱拉杆。
陆衍的车在地库,他先给她开车门,等她上了车,他将她的行李箱搬后备箱。他上车时,她仍旧在打电话。
她紧锁的眉宇,他真想伸手抚平。
陆衍无奈叹气,俯身越过中央扶手箱。
在他靠近的一瞬,余笙呼吸一滞。
陆衍自顾自上手,左手覆上她手背。她一只手捏着安全带卡扣,大约是因为电话那头的工作,迟迟没有动作。
他掌心的温度猝不及防烫着她的手,她低头一看,忘了自己拎着安全带却没扣。
陆衍将她紧张的情绪悄悄收入眼底,他稍稍用力,握住她的手直接扯过安全带。
“吧嗒”一声,卡扣进洞。
他坐回去,手仍握着她的,“冷?”她手凉,他另一只手也握上,汉堡包似的将她的手夹紧。
无比自然的动作,仿佛就是单纯地给她暖手。
余笙盯着被裹紧的手,热度直到心口。
电话那头的卓琳:“……”又来了又来了,到底是谁?!
余笙再次轻咳,卓琳悻悻开口,“好的呢,余总。”
陆衍松手,眼底笑意弥漫。
余笙结束工作电话时已经快到她公司,她看着窗外的街景,眼睛忍不住又从车窗寻找陆衍。
他双手握着方向盘,哪怕等红灯也没有挪开手。
开车见人品。
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,他都无可挑剔。所以,她实在想不明白,两年前他为什么会在她最狼狈的时候,提出领证这明显对他而言是纯亏本的生意。
车转了两个弯,到余氏教育上海分部。
陆衍停稳车,在她下车前,提议:“行李箱如果不急,下班我来接你。”
言下之意就是行李箱放他车上,他下班接送她。
绕来绕去,还是绕不过行李箱的话题,余笙看着他,他也是。
她思索片刻:“好,麻烦了。”现在确实不是谈话的好时机。
陆衍解锁,余笙下车关门。
他坐在驾驶座,目送她进入大厦旋转门。

余笙到办公室,卓琳跟她几乎前后脚,“明后天准你休假。”她给卓琳放假。
这次卓琳跟着她去柏林出差,连着高强度工作两周,昨天又临时回国,一天的飞行时间加惊吓,落地连时差都没来得及倒,两天假期已经是亏待。
卓琳闻言,笑吟吟问:“可不可以攒着凑个长假?”
余笙抬眼,看着她。
女孩眉眼带笑,还在跟她“讨价还价”:“长假不行,中长假也行,我愿意为此跟着余总加班到天明。”
俏皮的话逗笑了余笙。
卓琳松口气,她倒不是真要长假,只不过接下来事情多,今天一个上午光会议就安排了三场,内部、对外的,都是硬仗。他们余总对工作又向来严苛,对自己更是下得去手,说实在的,余笙替她考虑,她将心比心,她也心疼她。
余笙明白她的好意,话不多说,只记在心里,“行了,等会儿的会议资料给我看看。”
卓琳秒变脸,化身干练总助汇报工作。
第一场会议在八点半,内部会议,为了解决上海幼儿园退费矛盾。问题不大,半小时足以。最棘手的是第二场和第三场,针对余笙父亲提出的集团与园所间组织架构的重组,还有上海新校区的动工引资问题。
受前两年疫情影响,几个分校因地方政策停课,确实亏损严重,董事们要求裁员节约人力成本,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。
“我花钱不是做慈善,年年亏损就是管理有问题,早该这样了。”这是上海分部其中一位董事的原话,明着撕破脸他们不会,内涵两句他们无所顾忌,就差明晃晃说是余笙的管理有问题。
当初余笙空降上海分部时就有传言说,她父亲因为偏爱小女儿,干脆将大女儿流放上海。这两年余笙做的每个决策,两个董事几乎都是眼睛不是眼睛,鼻子不是鼻子。她名义上是上海分部的负责人,实际几个资深高层至今都没有真正把她放在眼里。
由此,传闻更是甚嚣尘上。
否则余董为什么不给余笙撑腰?哪怕他出面说上一句,余笙也不至于举步维艰。
冗长的会议,不欢而散。
等结束第三场关于新校区筹建动工的会议已经快十二点,卓琳从食堂打了饭上来。
余笙还在忙工作:“先吃饭。”卓琳收拾茶几,碎碎念她。
午休时间,卓琳并没有将她当老板。
余笙头也没抬:“稍等。”
卓琳说起上午的会议,顺便说同事小群里的八卦,“总部真的请了外面的企业规划公司重新调整组织架构?学姐你不知道,风声出来,几个园所的人事行政都来打听消息,说是学校里人心惶惶。”
去年上海封闭了半年,经济形势不好,大家都怕失业。
卓琳看余笙在会上的态度,猜测她有所保留,可还是开了口。
“打探消息?”余笙终于抬头,对她露出笑。
卓琳摆餐具:“可以吗?”
余笙拉开椅子先去洗手,她边走边说:“可以,但我时薪。”
卓琳一愣,哀嚎。对,可以,但聊天时薪按分折算,她花不起。
余氏教育伙食好,两荤两素一个汤,余笙洗完手,看到宛如小学生等放饭的助理,她笑了,耐心给卓琳解答:“我不否认企业化更便于管理,但教育始终是教育,完全由企业化管理做教育,弊大于利。”
她冷静分析利弊,并不藏私,卓琳如获至宝。
余笙最后总结:“开源节流没问题,可是,教育的根本在于人,将企业规划的固本一套用在学校上,这叫本末倒置。”
就像她拉大提琴的手去拿签字笔做决策,这些年,她其实走得艰难。
卓琳看出她情绪一瞬的起伏,有心逗她,“刚我在食堂遇到老成。”
老成是财务部负责人。
卓琳扒拉口饭:“他拉着我吐槽了一通,说新校区动工都没影呢,一个验资户就被几大银行盯上了。知道你这位大忙人回国,全盯着他来跟你预约请吃饭。”
余笙笑笑,她能猜到个中复杂的关系。光银行开个户,不是这个领导的亲戚,就是那个领导推荐,谁也不好得罪。
新校区地皮批了一年半了,因为疫情迟迟没能动工,镇上领导都催了好几次。加上两家说好的投资公司中途跑路,上午的会上,大家对引资争论不休。
话说到这里,卓琳提及接下来他们要争取的两大投资公司,“北京姜盛和顾氏,学姐,你更看好哪家?”她叫的是学姐,而不是余总。
余笙沉默了一瞬,那必然是姜家。
卓琳见她不吭声,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。顾家那是余笙的心头刺,她的前未婚夫家。
当年顾子奕非要解除婚约时,余笙还在哥大读书,他在学校里大张旗鼓闹得挺难看的。
卓琳小心翼翼觑了眼余笙:“要我说还是姜家好。”
余笙知道卓琳误会了,刚才她考虑的是姜家跟陆衍的关系,但她不打算解释,只点了点头。
卓琳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子,果断转移话题,“说起姜家,不就是那个女明星姜闻乐家?”她想到因为姜闻乐耽误的那一阵,郁闷得很,“难怪我订不到头等舱,原来都被她团队给包了。”
经济舱跟头等舱两个方向,她们直到下了飞机才知道跟女明星坐了同一个航班。
“今早我还刷到她跟陆公子的八卦,陆衍你知道吗?”卓琳说起八卦就停不下来,她最想说的八卦是今早在电话里听到的特别好听的男声,可惜,这八卦她是压根都不敢八。
余笙吃着饭,分神听了一嘴。
何止知道,还是她老公。
卓琳压低声音:“我是不信什么哥哥接机来着,欲盖弥彰那味。”
余笙筷子一顿,就那一小会儿,筷子夹起的排骨稳稳落入餐盘,“何以见得?”
“必须的啊,都撤了热搜了还发合照,他以为换上一模一样的黑大衣就真的换个人了?别逗了,也就骗骗网友。”卓琳难得遇到说八卦会被余笙回应的时候,更来劲了,“不过,光这么看着吧,两个人确实挺配。”
余笙垂眸,眼睫轻颤,“就一个背影?”她不懂,凭一个没有露脸的背影是哪里看出来般配的。
卓琳惊讶:“原来你也看到了?”
余笙往嘴里又送了块排骨,是她喜欢的菜,不知道为什么没那么好吃了,“嗯。”
卓琳歪头一本正经说:“帅的最高境界是不用看脸,光看个背影就知道那是个大帅哥。”
余笙失笑。
卓琳继续分析:“关键他俩门当户对啊,又不是写小说演偶像剧,现实就是现实,公主只会选择王子,王子也只会娶公主。”
余笙笑容一僵,这话说到她心坎上了。
“不过,我还是觉得姜闻礼更好。”卓琳话锋一转。
余笙放下筷子看过去,眼神询问。
卓琳自然接话:“姜闻礼看着更接地气。”
余笙愣了愣,不置可否。权贵圈的公子哥哪里会接地气,不过是戴着面具而已。
将擦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,她收拾自己的餐具。手机忽然震动,是微信视频铃声,她扭头去看,没想到屏幕跳着陆衍的名字。
果然是不能背后说人,真是说什么来什么。
余笙直接挂断。
陆衍的文字信息紧随而来:在忙?
这问题余笙觉得挺难回答的,她看向同样收拾餐具的卓琳,当初她答应了他隐婚,这两年她时刻谨记。
思索片刻,她打字:办公室不方便。
余笙隐晦提醒陆衍,她身边有人。
陆衍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,今天阴雨天,断断续续下着雨,这条暗示意味十足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。
他心塞了几秒,打字问:今晚想吃什么?家里做。
陆衍原本想说今晚一起外头吃个饭,想到她匆忙回国,时差都没倒,他又改了口。
余笙将餐盘交给卓琳,她侧过身半挡着手机屏幕看微信。看完这条消息,她奇怪他突然的多话,脑补了下,也许是接机姜闻乐的事?
那她是当不知道还是该说不介意?
可惜,余笙行李箱还压在他那儿:好。
也好,今晚或许可以跟他好好聊聊。
陆衍报了几个菜名,问她是否可以,居然都是她喜欢的:我都行。
他回了个“OK”,对话框再也没跳过。
安静了十分钟的手机自动锁屏,陆衍有心想再说些什么,结果,想半天都没能找到话题。等手机屏幕再次亮起,他倏地低头,却是姜闻礼来电。
他将手机搁到耳边:“有事?”
姜闻礼被他的低气压惊了一下,这一下让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,“谁惹你了?”他有些心虚,觉得八成是堂妹姜闻乐。
陆衍回到办公桌,打开电脑,“没有。”
姜闻礼顺势说他跟姜闻乐的绯闻:“结果如何?”
他更想问的是陆衍这折腾的一出到底是几个意思,好歹摸个底。
陆衍并不理会。
姜闻礼笑了一声,打圆场,“行,我不问,那你觉得闻乐怎么样?”
陆衍眉心一拧,手机打开免提放到一边,“在我这里没有男女之分。”
姜闻礼:“……”什么意思?
他脑子转了一番:“是不是还有下半句?”
“自己体会。”
“……”
姜闻礼被堵了一回,开始说正事:“余氏教育的新项目,你怎么看?”
余氏教育为新校区拉投资那事,关系都找到他头上了,他听说陆衍最近也对余氏教育挺感兴趣,所以才这么问了一句。
“可以。”陆衍站在投资者的角度答。
姜闻礼意外:“你看资料了?”他都还没细说。
陆衍往后一靠,看着电脑屏幕。屏保闪烁,是少女的半边背影。
“我信任余笙。”他清冽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笃定。
他谈生意不光看方案,更是看人。
姜闻礼久久没能出声,陆衍也是。
最后,姜闻礼一声笑打破沉默,“晚上一个叔叔约饭,我还没答应,你要不要一起?”他以为陆衍的那句“信任余笙”是他真的对余氏教育的项目感兴趣。
陆衍犹豫,有些事他不愿意余笙知道,但该给她铺的路,他都会铺好。
“顾子奕也在。”姜闻礼随口一说,“八成也是因为余氏教育。”说是叔叔请吃饭,说白了就是给余氏教育私下牵个头,就是不知道余笙今晚会不会来。
陆衍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攥了攥拳:“不了。”话落,又缓缓松开。
今晚他跟余笙有约,他所有的工作和行程都为她让路。
姜闻礼“嗯”了一声:“我听说闻乐找你闹了?”话题绕到姜闻乐身上,他主要是替堂妹道个歉,“你知道的她就是小孩子脾气,不用跟她一般见识。”
两个人一起长大,他了解陆衍,就姜闻乐那脾气,陆衍要是真计较起来,受伤的绝对是他这个妹妹。他希望陆衍看在他们多年朋友的份上多担待些。
陆衍盯着屏保许久:“我无所谓。”
姜闻礼品了又品,莞尔。
都是聪明人,没必要明说,无所谓的意思是姜闻乐怎么对陆衍,陆衍都无所谓,但不能伤到他真正护着的人。
姜闻礼不由惋惜,痛失被陆衍叫一声“哥”的机会。
*
余笙忙时接到父亲好友电话,说是晚上约了姜闻礼吃饭说投资的事情,问她是否一起来。
简直是瞌睡时候送枕头。
京圈姜家资本雄厚,一开始她并不敢列在主动接触的名单里,没想到姜闻礼会应约。
至于陆衍……
新校区和陆衍,她当然选择赴约。
余笙点开微信里陆衍的头像,犹豫几下,她觉得爽约这事还是得电话说清楚。
电话进来,陆衍接得快:“余笙?”
余笙怪不好意思的:“抱歉,陆衍,我晚上有工作。”具体什么工作她没说,也没必要对他交代太细。
陆衍稍一思索就想明白是姜闻礼说的饭局:“需要我来接?”
余笙合计了下,她不知道饭局几点结束,姜闻礼他也认识,被看到不好,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
“嗯。”陆衍轻叹一声。
余笙从电话里捕捉到对方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,愣了下,她再次道歉。
生疏、礼貌,且客气。
陆衍心里头宛如塞了十斤棉花:“没事,工作重要。”
“谢谢。”余笙松口气。
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,无话可说,她先挂断电话。屏幕自动锁屏,她还在想陆衍。她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,但想了几分钟都没能想通,就没必要费那劲。
晚上,余笙赴约,比约定时间早了十五分钟到。她刚握上包间门把手,恰好有人从里头开门。
她稳住身形抬头,冷不防撞进一双桃花眼,对方眼底惊喜乍现。
余笙微怔,扯出微笑对着顾子奕点点头,她侧身让开路,动作间,视线落在他身后。
瞳孔地震。
包间最角落,余笙看到原本正与姜闻礼说话的陆衍忽地侧过头,目光一寸寸落在她脸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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