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血压。
军训第三天,咳嗽、哮喘、脑溢血。
……
晚上如行尸走肉一般回了房,扑通一声栽倒在被窝里,开始怀疑人生。
「哎呀呀,真可怜啊。」
头顶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感叹。
翻了个面,看到江晟坐在房梁上,单手支着身子,一条腿耷在空中晃来晃去,就这么姿态散漫地望过来。
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,忍不了了!
我「腾」一下翻身下床,从果盘里随手抡起一个橘子砸过去。
没砸中,被他稳稳接住。
我又扔了个苹果过去。
又没砸中。
我颓废地躺了回去。
江晟笑得得意,拿袖子在苹果上随意擦了两下,然后一口啃下去。
「林棠棠,过几日宫宴,陪孤一起去可好?」
「不去。」我拒绝得很干脆。
我才不跟狗一块出席呢。
「哦,好吧。」他拿腔作势,「你若是去的话,孤还准备到母后面前,求她免了你今后的受训,让你休息两天……既然你说不去,哎,那就算了吧。」
什么?免训!
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。
我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嘴脸,捏着兰花指,抛了个媚眼。
「宫宴什么的我都不感兴趣,主要就是想陪着殿下啦~」
他面色鄙夷。
「真的,比黄金还真!」我信誓旦旦。
他不为所动。ÿż
我叹了口气,哭丧着脸,开始打感情牌:「其实殿下,那天之后我后悔死了。」
他表情有所松动:「后悔什么了?」
「如果我没有溜出来喝酒,那我就不会犯错;如果我没有被退婚,那我就不会溜出来喝酒;如果我没有订婚,就不会被退婚;如果我没有出生,那我就不会订婚……所以归根结底,我就不该出生,呜呜呜……」
他大概是被我懈可击的逻辑绕进去了,半天没有说话,脸色不听变换,变红,变绿,变紫,变五彩斑斓黑……
「……行吧,既然如此,孤便信你一回。三日后见。」
话音刚落,他一个飞身跳下来,拍拍衣袍上的飞灰,然后消失在了色中。
7
江晟叫我去宫宴干什么呢?
我琢磨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——
他的白月光要回来了。
准确点来说,还是他爱而不得的白月光。

8
当年,圣上体恤我爹没啥文化,大手一挥,让我去书院同江晟一起念书。
江晟是太子,其他同门都畏惧他三分,就我社牛,我不怕。
不仅不怕,我还上赶着跟他吵架。
有次我们又一言不合吵起来。
开玩笑,我三岁就能从街头唠到巷尾,伶牙俐齿,从小被教育得端方肃正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。
他气急,脸涨得通红,半天才憋出来一句:「林棠棠,孤诅咒你以后没相公!」
看看,看看。不愧是正派的一国储君,连吵架都是这么文雅。
但他不知道,我从小就和谢小侯爷定了娃娃亲。
现在只有他一条单身狗受伤的世界达成了。
我不疾不徐,对仗工整地回应道:「我祝殿下以后有媳妇。」
然后慢条斯理地补充道:「殿下以后媳妇是个丑八怪。」
「林棠棠,你……你不可理喻!」
就这么从小吵到大,总之,我跟江晟的关系就俩字儿——冤家。
9
江晟的白月光是白真真,温柔清冷的美人,像下凡的小仙子,不染纤尘。
整个书院都暗恋她。
当然也包括我。
谁不喜欢美女姐姐呢?嘿嘿,美女姐姐贴贴。
同白真真待在一起,大大咧咧的我就好像一个显眼包,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某次郊游,一群人玩行酒令。
被点到的人要即兴作诗。
白真真被点到了。
她举目远眺了一会,开口道:「红树青山日欲斜,长郊草色绿涯。」
有人说不算,这不是自己作的诗,要罚。
白真真面露难色。
关键时刻我挺身而出,英雄救美,大剌剌地举起手:「我,我会,我来替她。」
狗太子挑眉,阴阳怪气道:「哟,你还会作诗?」
我转身就是一个旋风飞踹。
「你瞧不起谁呢?!」
我出身于功夫世家,家风彪悍,我爷、我爹、我叔、我哥……都是武官,就连我家看大门的狗,都是全京城最能打的一条。
众所周知,武官粗鄙,能把自己名字写对都算儒将。
所以呢,可想而知,我们家对我的文化熏陶是何等的匮乏。
但即便如此,凭我的毕生所学,作一首即兴小诗那也是不在话下的。
他后退三步:
「好好好,你来你来。」
我上前,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,朗声道:
「书到用时方恨少,好多大树好多草……卧槽?哪来的蚊子?咬我一腿包!」
语出,四座皆惊,全场寂静无声。
我环视一周,众人都低着头,吃吃地笑,恨不得把脸扎到地底下去。
江晟翻了个白眼:「你这样也算作诗的话,那孤也会。」
他脱口而出:
「林家有女初长成,力拔山兮气盖世。」
「哈哈哈哈哈哈……」
场上一下子又炸开来。
我气得当场暴跳如雷。
那天回府,我爹和我娘破天地看见我把自己关到书房,还以为我受了什么刺激。
我咬着笔杆子给江晟写信,骂他的话写了整整一张纸,直到后半才写成。
第二日,东宫小太监接了信,颤颤巍巍地去见江晟。
「她的信?」江晟挑眉,指尖在檀桌上轻轻叩击,「拿过来,让孤看看她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。」
传信小太监冒了一身冷汗,双股战战,犹豫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:
「殿下别看,是恶评。」
10
不过话说回来,我和江晟的关系倒也没有特别差。几年相处之下,他被我带得越发不正经了起来,偶尔我还要充当一下他的闯祸搭子。
某日我趴在桌上发出哀叹:
「这个书我是一天也读不下去。」
他转过来问:「那你想干啥?」
「想要丸子。」
「什么丸子?」
「好想出去丸。」
「……」
过了一会,他问我:「林棠棠,要不要翘课,同孤一起去踏青?」
「翘课?不行,我爹非把我皮扒下来。」
他拼命怂恿我:「有孤帮你顶着,怕什么?」
他说话时神色认真,无端叫人生出一种信服感。
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。
三月天,江碧沙白,绿柳拂堤。
确实是个翘课出来踏青的好时机。
我们痛痛快快地钓了一下午鱼。
江晟突然直视着我:
「林棠棠,其实有件事,孤想和你说很久了。」
「嗯你说。」
他眸光微动,声线低哑。
「其实……孤……」
他犹豫了一会才开口坦白,语气中带了几分抱歉。
「孤昨日就向太傅告过假了……」
告、过、假、了?
我哑口无言,只觉得胸闷气短,最后眼前一黑,一头栽了下去。
回府的路上,远远就看到我爹拉着张老脸蹲在门口,在盼着我回来。
哦。
若不是看见他手里拿根藤条,我还真想感叹一句父爱深沉。
我爹黑着脸:
「张太傅说你今日没来书院?」
「来……来了。」
「嗯?」他挥舞着手上的藤条,「还敢撒谎?」
我两股战战,不知道怎么想的,脑袋一抽,嘴里蹦出来一句:
「如来……如来……」
那天夜里,街上的邻居都听到了我杀猪一般的号叫声。
11
江晟准备和白真真表白了。
他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,我正忙着在我哥的课业本上画王八,头也不抬,敷衍道:
「嗯嗯,挺好的啊。」
他道:「她很漂亮。」
我表示认同。
毕竟白真真是仅次于我的京城第二美人。
他继续道:「她很活泼开朗。」
我停下来朝白真真方向瞥了一眼。
她正在喝凉茶,一不小心碰翻了杯子,茶水洒在身上。
她蹙着眉:
「啊,好凉~」
活泼……开朗?
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。
我再次表示认同。
江晟问道:
「你觉得孤写首歌怎么样?她会喜欢吗?」
嗯,没错,写歌。
江晟本人的艺术造诣,简直是同他老爹一脉相承——
陛下爱好广泛,收集艺术品是其一。
收集完了还不够,他还喜欢盖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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