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黎回了东院便再也未曾出去,她命人关上大门和房门,可欢笑声还是透过窗棂缝隙传了进来。
从晌午一直到晚膳,笑声未断。
银珠打听来的是,今日为了款待那个月国公主,谢老夫人专门找了戏班来,唱了一整日的戏。
后来,她想起了一件气人的事,夫人刚嫁进谢府那年的除夕,谢府也请了戏班,谢老夫人准许随意点戏,大夫人点了一个,夫人点了一个,到最后夫人点的那个也没唱。
只是唱着大夫人和小姐要听的那些。
连府里的丫鬟都出了门路,对夫人冷淡的不行,上的茶水都是冰的。
反观大夫人,热茶,瓜子,水果,应有尽有。
银珠回过神,低声道:“他们就会欺负夫人。”
上午江黎听到那席话确实难过了些,但现下不会了,她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伤心。
三年,她的心也已经伤够了。
不想银珠再说些什么,她道:“好了,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,别去听便是。”
银珠看着江黎一脸平静的样子,以为她是气糊涂了,担忧道:“夫人心里要是不痛快可以打奴婢几下,可千万别憋在心里,会憋出病的。”
江黎抿了下唇,决定把事情对她们讲,“金珠呢?去叫金珠。”
银珠走出去,须臾,又折回来,两人一起站定在江黎面前,“夫人。”
江黎站起身,定定道:“今有话要对你们讲。”
金珠银珠回:“夫人讲,奴婢听着。”
江黎眸光落在燃着的烛灯上,像是要把昔日的那些美好从脑海中剔除干净,静默片刻后,她道:“要同谢云舟和离。”
四周静止,除了窗外的风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,甚至连喘息声都没有。
半晌后,金珠先反应过来,睁大眼睛道:“夫人,您说什么?”
江黎道:“我要和离。”
自古只听过和离,但从未有人真和离,金珠脸色煞白道:“夫人莫不是气糊涂了?”
江黎道:“没有。”
金珠看了银珠一眼,两人对视,随后金珠道:“可是夫人那般喜欢将军,怎么舍得同他和离?”
曾经确实很喜欢,喜欢到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。
现下想明白了,他根本不值得。
“累了。”江黎站久了膝盖会痛,她坐回榻上,淡声道,“不喜欢了。”
金珠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,怕对江黎不好,启唇想再劝一劝,银珠拦住,“夫人若真想和离那便和离吧。”
“夫人这样的女子,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,何苦要找将军这样冷血情的。”
“奴婢赞成夫人和离。”
银珠叭叭说了一通。
江黎叮嘱道:“切记在事情没有结果前,不许外传。”
金珠银珠点头道:“是。”
后来,还传来萧声,江黎很早便知晓,谢云舟萧吹的也了得,未嫁进谢府前,偶尔他去江家还能听到他吹的萧声。
那时,她若是央求着,他也会吹上一曲。
后来嫁进谢府,她便再也未曾听他吹过,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,她不配听吧。
至于今夜他为何会吹?
大抵是遇到了那个相配的人吧。
伴着萧声,江黎做个很长的梦,她梦到了父亲母亲,哭了许久,醒来后枕巾都是湿的。
金珠看她这副样子,一时不知如何开口。
江黎问道:“何事?”
金珠抿抿唇,道:“夫人,方才奴婢出去,被春桃拦住,她说……”
春桃是谢馨兰的贴身婢女,拦金珠,必定没有好事。
江黎挑眉道:“她说什么?”
金珠想了想,回道:“她说,这两日将军都要陪同那个月国公主,怕是没时间再来咱们东院了。”
春桃说的何止这些,她言语讥讽,对金珠说道:“你们小姐的好日子马上要到头了,现下将军同公主在一起,保不齐啊,会发生点什么,我看啊,她那个将军夫人的位子怕是坐不牢了。”
江黎顿住,眼睑垂下又抬起,接过帕巾轻轻擦拭脸颊,淡声道:“妨。”
金珠狐疑道:“夫人当真不介意?”
江黎道:“都是不要的人了,还介意什么。”
江黎不介意,但有一个人介意,江昭得知这几日谢云舟都要陪同那个月国公主,脸色极其不佳,像上次那样拦住了他。
等人都散去后,江昭道:“谢云舟你到底要做何?”
谢云舟淡声道:“阿昭何出此言?”江昭轻甩衣袖,质问道:“你同那个月国公主到底怎么回事?”
谢云舟眼底有抹异样闪过,随后道:“就你看到的那样。”
“我看到的?”江昭皱眉道,“我看到你不懂避嫌,你可别忘了,你是有妻子的人。”
“大燕朝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。”谢云舟眼底无波无澜,更是看不到一丝歉意,“我一没纳妾,二没做出不妥之事,何来你如此大的怒气?”
“你别给我狡辩。”江昭见不得他如此云淡风轻说话的样子,瞪眼道,“你让阿黎受委屈便是不行。”
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谢云舟问道。
“回了圣上陪同的事,就说,就说,你身子不适,总之找个理由回了。”
说到最后,谢云舟也没回,相反,他和月国公主同进同出了好几日,几乎逛遍了整个燕京城。
四日后,江昭来了谢府,这是他自从江黎嫁进来后第一次来。他本不欲来得,奈何想起江黎的处境心生担忧,不得不来。
来前还同赵云嫣拌了嘴,赵云嫣的意思,那是江黎的家事,江昭不必过问。
江昭不那么认为,他是江黎的兄长,江黎的事便是他的事。
谢老夫对周嬷嬷说道:“去把二夫人请来。”
彼时,江黎正在清扫庭院,这是谢老夫人一大早交代下来的事,点名要她去做。
江黎告诉自己,要忍,忍到拿到和离书离开那日,之后,她便再也不会忍了。
去之前,周嬷嬷看着她换了衣裙,又叮嘱了一些话,要她该讲则讲,不该讲不要讲。
江黎点头应下,见到江昭那刹,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了心底的委屈,含笑同他闲话家常。
江昭看着她越发清瘦的脸,知晓她过的不好,最后问了一句:“阿黎要不要回家住段日子,你嫂嫂想你了。”
话音方落,有声音传来,“阿昭又说笑了。”
随着声音而来的是沉稳的脚步声,谢云舟跨步走进厅中,随后道:“她是谢府的二夫人理应呆在谢府,哪里也不去。”
“我没问你,我问的是阿黎。”江昭声音抬高,也不管谢老夫人暗沉的脸色,问道,“阿黎跟我回去吗?”
谢老夫人巴不得江黎走,但不是眼下这种情况,她若想走,好啊,拿着休书离开。
这会儿走,明摆着是打他们的脸呢。
谢云舟低沉唤了声:“夫人。”
声音里含着警告。
江黎想起了那日他说的休离一事,不行,她不能给他借口让他写下休书,她若离开谢府,只能是和离。
“兄长,我还有些事要忙,近日不能回。”她道,“等不忙了,阿黎会回去看望兄长和嫂嫂的。”
江昭难掩担忧,“真不回?”
“嗯,不回了。”江黎柔声道,“兄长切莫担心我,我一切都好。”
脸色煞白,哪里好了。
可江黎既然那样讲了,江昭也不能强行把人带走,于理不合,“好,那等你忙完再回。”
江昭没在谢府呆太久,同江黎说完便离开了,走前还对谢云舟讲了一句:“切莫做让你后悔的事。”
没头没脑的一句话,惹得谢老夫人极度不悦,把怒火撒在了江黎身上,对着她一通数落。
谢云舟静静听着谢老夫人讲完,等谢老夫人走后,他走到江黎面前,一把扣住她的腰肢,厉声道:“你便没有一日消停的时候吗。”
江黎腰间传来痛感,她皱眉道:“疼,放开。”
谢云舟大抵是气坏了,脸色暗沉,眼神冰冷,手非但没松,还攥得更紧了些。
冷声道:“难不成,你真想要休书?”

江黎当然不可能想要休书,她诸般隐忍为的可是那纸和离书,她要堂堂正正离开谢府。
顾不得腰间痛意,她声音放低放软,“妾身并不知兄长要来,若是知晓定不会让他来此叨扰母亲和夫君的,兄长也是爱妹心切,请夫君莫要生兄长的气。”
她诚恳的话语让谢云舟心情好了不少,眉梢渐渐松开,淡声问道:“你也信外界那些传言?”
“妾身……不信。”与江黎来说,他同谁有什么样的传言,都与她无关,在她心里,他早已经不是她的夫君。
她的隐忍也只为了拿到和离书。
但是。
她秀眉蹙到一起,他可不可以别这么用力。
“夫君,疼。”江黎惨白着脸说道。
谢云舟这才发现他还扣着她的腰肢,松开手,他沉声道:“今日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。”
“夫君放心,不会再有下次了。”江黎说道。
谢云舟垂眸打量着她,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许不同,好像,更听话了些。
当然,他很满意她这种改变,脸色渐渐缓和下来,“记得去母亲那里赔礼认错。”
江黎慢掀眼皮,水漾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样,她都不知做错了什么,如何同谢老夫人认错。
谢云舟迎着她懵懂的眼神,说道:“怎么?你不觉得错了?你兄长无缘无故跑来闹,难道你不应该代为赔礼?”
江黎把轻嗤声放在心里,好一个倒打一耙,她想问他,兄长为何来闹?
若不是他同公主游玩惹来争议,她兄长又何故如此?
还有,她兄长多年不曾上门,为何连杯茶水都没,难道这便是将军府的待客之道。
若真是如此,为何前几日公主前来又是戏班,又是大摆宴席。
如此厚此薄彼,不还是轻看她们江家吗,换而言之,便是轻看她。
江黎胳膊缓缓垂下,她做牛做马三年,没等来真心,等来的是他的诸多苛责。
她在心底轻笑,江黎,这便是你选的好夫君,天子爱戴的重臣。
见江黎未答,谢云舟问道:“为何不说话?”
江黎敛眉,低声道:“夫君说的极是,妾身一会儿便去。”
谢云舟侧眸间看到她手上的伤痕,思绪忽地一动,从怀中掏出一瓶药膏,“这个你拿着,早晚涂抹。”
随后又道:“御赐的,很管用。”上次没送出,他一直耿耿于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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