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南宁市,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,天空中似火的骄阳烧灼着地面,空气沉闷又潮湿,道路两旁的树木倒垂着萎靡的枝叶。


王顺踢踏着一双不太合脚的拖鞋,沿着一条弯曲的小巷快步走着,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庞滑落。


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小超市门前,一把推开玻璃门钻了进去。


“呼……太爽了!他大爷的,真他妈的要热死爷了,”王顺被店里空调的冷风吹得长舒了一口气,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,视线在不大的店铺里扫荡着。


“谢哥?你人哪去了?店里进人了!”
“喊什么喊?他妈拉屎呢!你给看会儿店……”,季宣昊粗犷暗哑的声音从里间传来,“冰箱里有冰着的啤酒,自己找。


“啧……大白天的拉什么屎,”王顺小声嘀咕了一声,熟门熟路的到冰箱里掏了一瓶啤酒,“你大早上的打电话叫我过来,不会是看你拉屎吧?”
“滚你的,我他妈有病啊!”季宣昊气急败坏地喊道。


“哈哈哈,开玩笑嘛……”,王顺嘴巴对着酒瓶,一口气半瓶啤酒下去了,贱兮兮的和里面的人斗嘴。


超市的大门被突然推开,一个年近六十,头发半白的大姨走了进来。


“唉?小顺子在啊?”大姨未语先笑,脸上皱纹越发明显,“快给我拿瓶酱油,要那个海天的……”
“张姨早啊,今早上做什么好饭啊?”王顺笑眯眯的打着招呼,转身走到调料区拿了一瓶海天酱油,回到收银台递给大姨。


“这天气吃啥也不香,就给老伴儿调个汤,再配点油饼……”
“10块是吧?我在家掏了半天,给你,正好10块钱。


大姨接过酱油放到柜台上,从兜里掏出十元零钱递给王顺。


“小谢呢?一大早怎么你在店里啊?”
“哦,谢哥……嗯,那个谢哥今天有点事,我来给他看天店,”王顺抬头看了眼监控屏幕上的时间,提醒道:“张姨你早饭做完了没?”
“哎呦,我锅还烧着呢!”张姨想起自家架在煤气灶上的锅,也顾不得再闲聊,急急忙忙走了。


季宣昊一直等到外面的开门声响起,才按下马桶冲水键。


“今天睡醒了?这么有眼力见?”季宣昊一边调侃兄弟,一边转身往楼上爬。


“嘿,咱兄弟啥时候差过事,就帮你挡个大姨嘛……”
王顺跟在他屁股后面,到了楼梯口不再往上走了,上面是个小隔间,不大的地方,两个大男人显得挤挤巴巴。


“我说谢哥,你这总躲着也不是个事啊?人张姨给你介绍对象也是好心嘛,上赶着的媒人……”
“别废话,我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,谁家姑娘能看得上我。

”季宣昊双手一抬,脱掉身上的白色背心。


“你这话说的……不就在里面蹲过几年嘛,咱都改过自新,重新做人了,”王顺身子倚靠着木梯,冲着楼上喋喋不休。


“谢哥你就是太看轻自己了,真该拿个镜子好好照照,脸就不说了,男人说脸太娘,你瞅瞅自己的身材,往红灯街上一站,大姑娘小媳妇的谁见了不迷糊……”
“滚滚滚!你让老子去红灯街卖肉啊?”季宣昊单手拎着一条黑色背心从楼上下来,边走边低头往身上套。


裸露出来的背部和胸前肌肉强壮,线条优美而流畅,两条人鱼线隐入胯部,衬托出排列整齐紧致的腹肌,古铜色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荧光。


还真不是王顺刻意奉承,季宣昊确实人如其名,一米八五的个头,生的威猛帅气,一具充满爆发力和诱惑力的身体,只需瞥上一眼便能让人深深着迷。


“给我看会儿店,我出去一趟,上午有来送货的,你核对完了,把钱直接给送货小哥。

”季宣昊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,拧开瓶盖,一昂首喝得见了底。


“你到底要干嘛去啊?一大早的就不消停,不到七点电话就过来了。

”王顺被他谢哥一通电话搅的觉也没睡好,抹了把脸就往这赶。


“我去找个人,”季宣昊勾起一边嘴角,嗤笑一声,“哼,也不一定是人。


王顺一脸懵逼的看着他,“哥哎,你能不能说明白点!”
“刘奶奶和医院打官司的事,你知道吧?”季宣昊见王顺点头后,又继续说道:“我他妈前天才听刘奶奶说,她给了律师一万块钱去走关系!”
“这、这不正常嘛?”
“正常个屁!我开始也以为是律师会办事,昨天和陈哥聊起刘奶奶这事,才知道那个案件承办人是陈哥的女朋友,人家根本就没听说这事,他妈的那笔钱肯定让那傻逼律师给黑下了……”
“啊?这……这真的假的?”王顺显然被听到的消息惊到了,“妈的!这混蛋玩意,那么大岁数的老太太的钱也骗。


两人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律师口诛笔伐,义愤填膺。


刘奶奶是这个老旧小区的常住民,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,老伴儿前几年去世了,两位老人有一个女儿,还没等结婚就得病走了。


两人花费了全部积蓄也没能留住女儿的命,后来因为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原因,没有再要孩子。

如今就剩刘奶奶一人孤苦伶仃的住在老房子里。


去年老人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,脚腕处疼得起不来,被路过的邻居送到医院,医生检查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皮外伤和风湿,开了一堆药后就让刘奶奶回家修养了。


谁知休养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起色,于是又到了上一家医院找了同一个医生,医生看过后又将老人打发了。


老人回家后实在疼的受不住,这次终于换了一家医院,得出了和上家医院完全不同的结论,不是风湿和外伤,是骨折,而且还因为拖的时间太久有些恶化。


刘奶奶住院接受了手术治疗,出院后和大伙一商量,把上一家医院告上了法庭。


“谢哥,你说会不会有啥误会啊?我上次还听说这个律师是免费的,人家不收钱给打官司,”王顺骂了一通律师,气顺下去不少,仔细一琢磨又有些蹊跷。


“你说他要是真稀罕那一万块钱,干嘛不要律师费呢,律师费可不便宜吧,好像问几个问题都按时间收费的……”
“你知道啥?他这次是干的法律援助,我特意在网上查了,司法局规定的律师一年要接够多少件免费的案子,都是有数的,他不干也得干。

”季宣昊为了这件事也算下了一番功夫,和陈铮打听了半天,自己又在网上查了半宿。


“行了,你在家看店,我得赶紧走了,今天必须堵着他,怎么吃的让他怎么给我吐出来。

”季宣昊说完不等王顺反应,气哄哄地抬脚就走。


“哎!哥你等等,我和你一起去,真要动起手来,咱两个一起不吃亏!”王顺回身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摸出钥匙,就要跟着走。


“得了吧,两个干一个还有没有点出息,我自己就把他收拾服帖了!”
季宣昊拦了辆出租车,和司机大哥报了地方,直接往嘉瑞律师事务所赶去。


等到了地方,看到高耸林立的写字楼,还有些惊讶,掏出从刘奶奶那要来的名片,又抬头核对了一下,确定就是这没错了。


还以为是个开在犄角旮旯的小破所,没想到竟然在这么繁华的地段,这个律所看起来规模也不小,季宣昊心里默默嘀咕着。


电梯很快到了十六楼,季宣昊整理了一下表情,让自己本就威严的脸看起来更吓人一些。


“您好!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?”前台的女孩扎着高马尾,一身干净整洁的职业装,仰着一张清纯的小脸笑着问。


“啊……那个,我、我找周……”,季宣昊故作凶狠的脸,一遇到漂亮明媚的姑娘顿时有些措,赶紧瞅了眼名片,“宋婉双,我找宋婉双。


“周律师吗?请问您有预约吗?”女孩被眼前这个高大帅气却有些憨的男生逗得笑意更浓,明明一副凶狠模样,没想到还会脸红。


“预约?见他还要预约吗?”季宣昊眉头不由得皱起。


老子是来打他一顿的,还要先下个战书?
“对啊,因为周律师很忙的,他是我们所的名牌大律嘛,理论知识扎实,专业能力强,又有多年从业经验……”
“好好好,妹儿,你就说我怎么才能见他吧,”季宣昊赶个大早来这,可不是听人吹嘘那个黑心律师的。


他转过身子面对着室内,能看到里面走廊上来往的人行色匆匆,想从这些陌生的人里找到那个黑心律师。


“啊,您是要咨询法律问题吗?还是有什么案子需要聘请律师?”女孩好像对此很感兴趣,“行政案子、民事案子、执行案子、还是刑事案子?”
“啊?这都啥东西?”季宣昊眉头皱的更紧了,我要抽他一顿属不属于刑事啊?
“月月不许再胡闹!”一道清冽的男声传来,“抱歉,这位是律所刚来的实习生。


声音的主人由远及近,一身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,衬托出完美的身体线条,乌黑茂密的头发向后固定着,露出犹如刀刻的脸庞,斜飞入鬓的眉毛,五官深邃,一双桃花眼的眼尾微翘,高挺的鼻梁下一双淡色的薄唇。


我靠!这兄弟真他妈的帅啊!季宣昊看着眼前的男人,不由得在心里感叹。


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背心、黑色工装短裤,外加一双人字拖。


老子长得也不赖,和他一比怎么就逊色了不少,人靠衣装马靠鞍还是有道理的!
“你好,请问你找……”
“表哥别问了,他就是找你的,人家这不是看你还没到,先帮你接待着嘛,”名叫月月的女孩嘟着嘴撒娇,语气有些委屈。


宋婉双?
他就是宋婉双!
踏破铁鞋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啊!老子终于逮到他了。


“你就是宋婉双?”季宣昊眯起眼睛,危险地盯着他。


“是,请问你是?”宋婉双从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语气里听出了不屑,一时有些疑惑。


如果没记错的话,自己好像确实不认识这个人。


“你不用管我是谁,找个地方我们单独聊聊,”季宣昊抬着下巴,眼神轻视地睇着他。


“哦?”宋婉双高挺的眉峰微微皱起,又很快平复,显然对这个男人要聊的事起了兴趣,他也很想知道这个男人为何对自己充满敌意。


“好吧,那我们去我办公室,”宋婉双说完抬手示意,转身在前面带路,路上遇到同事们还微笑着和大家问了好。


两人到了宋婉双的办公室以后,不等主人家客气一番,季宣昊大马金刀地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。


“开门见山吧,我是为了刘桂娟的事来的,大律师贵人多忘事,要不要我提醒你刘桂娟是谁?”季宣昊眼睛扫视了一番办公室的格局和配套,然后身子向后靠在沙发背上,姿态闲适。


“那倒是不必,我对自己的当事人一向记忆深刻,”宋婉双从柜子里拿了个一次性纸杯,亲自接了水放置在季宣昊面前的茶几上。


“你要和我聊的是我当事人的事吗?那你是不是需要先做个自我介绍?”宋婉双微微笑了下,态度和善又礼貌。


“有些事情可能没办法和无关人员谈,这是律师的职业操守,我们要对自己的当事人负责……”
“别他妈扯没用的,我是刘桂娟的孙子,你应该清楚我来的目的,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,好好想想!”季宣昊临时瞎编了一个身份,没有直接说明来意,想先炸一炸这个黑心律师。


“我没记错的话,刘奶奶好像就一个人,无儿无女,老伴儿也过世了,更没有什么孙子。

”宋婉双对眼前这个彪形大汉的身份起了疑心,同时对他这种张口带妈的行为有些不耻。


“我、我是刘奶奶的干孙儿,后来认的,你他妈的别管那么多,赶紧说你的事,需要我提醒你吗?”
“呵,请你文明用语,”宋婉双对这个男人的印象真是越来越差了,“我代理的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,判决书也在几天前送达到了当事人手里,你如果需要了解案情可以去法院调档案,当然了,无关人员可能也没有这个权利。


宋婉双说完,站起身来摆出要送客的姿势,一副没什么和你谈的模样。


“你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!”季宣昊被他这副姿态弄的火大,大手一伸抓住男人领口用力一拉。


宋婉双显然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动手,没有一丝防备就被抓个正着,力道大得让他被迫弯了弯腰。


“我问你,你他妈的是不是在刘奶奶那要了一万块钱,说是走关系用的?”
“你放手!”宋婉双的火气也窜了上来,这人野蛮又粗俗,一点礼貌没有,简直不像是受过教育的人!
“关你什么事?赶紧放开我!”
“哈!你是承认了?你这个畜牲连老太太的钱都骗,还是不是人?”季宣昊见他没有否认,心里有了数,也就更加气愤。


“老子已经打听清楚了,那个法官根本不知道这事,人家是合法合规公正判决的,这就是一件医疗事故,刘奶奶得到的赔偿都是她应得的,”季宣昊把从陈铮那打听到的一股脑说了出来。


“那一万块钱呢?识相的就赶紧给我吐出来!”
宋婉双双手用力掰着掐在自己领口的大手,奈何这个蛮子力气太大,不论自己怎么用力挣脱都不动分毫。


“吐出来?做什么梦呢?”宋婉双脾气上来,也犯了倔,“我就当你面承认拿了那一万块钱,你能怎么样?你有证据吗?现金交付的,可没有任何转账记录和流水……”
“我靠,你真是厚颜无耻!你信不信我把这事囔囔出来,叫你同事都知道,我去举报你!让你名声都臭了……”,季宣昊被气的咬牙切齿,恨不得撕了这个混蛋。


“哈哈哈……你长的五大三粗的,看不出来这么天真,”宋婉双被逗笑了,嘲讽道:“还是那两个字,证据呢?没有证据谁会信你?至于名声嘛……律师的名声靠得是出彩的案子,贪不贪财、黑不黑心无伤大雅的……我数到三,你再不放手,我就叫保安上来!”
“你大爷的!”季宣昊被眼前这人的不要脸激怒了,抡起拳头冲着近在咫尺的脸揍了上去,拳头呼呼带风,打得宋婉双整个脑袋都偏了偏。


“你个傻逼!”宋婉双彻底动了怒,自己从小到大就没被人打过。


在家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,在学校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,一直都是其他父母和老师夸赞的对象,在人人艳羡的目光中活着。


被这么一个言语粗俗、举止恶劣的流氓打了脸,让宋婉双一向引以为豪的理智瞬间短路,也挥起拳头迎了上去。


两人你来我往,你一拳我一脚的,顿时打得不可开交,打斗的声音很快引来了隔壁的同事。


“哎呦!这怎么动起手来了?以辰怎么回事?”
“快拉架呀!别打了别打了!”
“保安!保安……以辰!”
几个男同事仗着个头还行,都冲进战斗圈里拉起架来,平日里靠嘴和脑子吃饭的律师们,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。


“报警,快报警!到我们律所打人,侵犯人身权利,先关你十五天的拘留!”张家鹏戴着一副眼镜,文质彬彬的模样,因为个子小体格瘦弱,根本挤不进战斗圈,只得在外面干着急。


几个人紧紧拉着打红眼的两人,才终于把两人分开。


宋婉双半边脸都肿了起来,梳理整齐固定好的头发也乱糟糟的,原本笔挺的西服全是褶皱,衬衣也被从腰里拽了出来。


季宣昊也没落得好,一边嘴角破皮流血,后腰在刚刚的打斗中撞到桌子角,腿上好几个脚印。


“呸……”,季宣昊被两人一边一个的拉着胳膊,一时挣脱不得,还是不服气的冲着宋婉双吐了口水。


“傻逼!”宋婉双轻嗤一声,转眼看到张家鹏掏出手机要报警,连忙叫住他:“家鹏不用报警,让他滚吧……”
“哎?怎么了?大律师是心虚啊!”季宣昊用力要甩开禁锢着自己的胳膊,一下没甩开,冲着两人呲牙:“松开我吧,我不动手。


两人相视后有些迟疑,不知该不该松开。


“雷子你们松开他,要打我奉陪!”宋婉双对同事点头,示意他们放开那人。


“不许再动手了啊!我们这么多人都在,你一个人可不是个!”雷明凯放下狠话,和同事对视一眼,两人一起松开了手。


“宋婉双,当着你同事的面,我给你留点面子,你自己想清楚,”季宣昊其实并不想把事闹得太大,刚刚威胁他的要举报的那些话都是吓唬人的。


“你一个大律师也不差那点,随随便便一个案子也赚得不少吧,刘奶奶孤苦伶仃一个人了,每个月就靠那点退休金维持生计……”
“虽然这次官司赢了,赔偿数额也还算可以,但她年纪越来越大,因为这次手术身体也不好了,已经打算明年去养老院了,你自己想想……”
“呵,怎么?威胁没有效果,武力解决不了,现在开始怀柔了?”宋婉双轻扯嘴角嗤笑道:“想感化我啊?”
“你他妈就是个畜牲!没有人性!”季宣昊被他气的倒仰,恨不得手刃了他。


“你等着!我不会放过你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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