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擦干眼泪下楼,馄饨汤的大娘刚摆出食材,远远地看见我冲我招手。
我小跑几步过去,点了一碗馄饨,还是多加汤。
大娘对我印象很深,煮馄饨的时候不停地跟我聊天。
“丫头,我记得你说你爸妈回去拿钱了,这该回来了吧,怎么还是就要一份馄饨呢?”
听到她提起爸妈,我低下头,掩去眼中的怨恨,语气平平地回答:“他们没回来。”
大娘愣住,疑惑不解。
“他们拿了我和姐姐攒的钱没有回医院,我回家找他们的时候,他们在屋里反锁了门,不让我进去。”
“怎么会?
他们不管你姐的病了吗?”
“嗯,他们说姐姐得的绝症,治不好,最后会人财两空,所以一分钱都不给我们。”
我还没什么反应,大娘一下红了眼:“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?”
是啊,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?
我被锁在门外,哭喊着砸门,求他们救救梁晚,至少把我和梁晚攒的钱给我们的时候,也问了无数次,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。
明明电视里的孩子都深得父母疼爱,身边所有的同学都是父母掌心的宝。
为什么我的父母是这样的。
直到他们说:“梁宁,不是我们心狠,女儿生来就是要嫁人的,是别人家的人,钱花你们身上,就是白花了,我们不会得到任何回报。”
“我听说现在可以做试管婴儿,还可以指定性别,有这钱我和你爸去要个儿子,那多好啊。”
梁晚躺在医院随时有生命危险,我在门外苦苦哀求,额头磕了那么大的血口子,可他们却在满怀期待地等着去医院做试管。
那一天,我几乎哭干了眼泪,最后去经常打工的饭店问老板借钱。
老板二话没说借了我两万块让我拿去救急,还告诉我不着急,以后有机会再还就可以。
我感动得一塌糊涂,不断鞠躬感谢,向老板保证会还。
看啊,血脉亲情都比不过外人。
大娘捞出馄饨装盒,又开始煮下一份,我从兜里掏出现金结账,却被大娘的手挡了回去。
“不要钱,丫头,你等等我再给你煮一碗,一份太少了你和你姐不够吃。”
大娘低着头煮馄饨,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,我看到一滴晶莹落入锅中。
“好,谢谢大娘。”
我没推辞,感谢大娘的好意,把她摊位的电话号牢牢记在心里。
这些给予我善意的好人,等以后有机会,我都要报答的。
“丫头,我听说现在网上有很多筹钱的软件,你和你姐这个情况,你们可以试试那个,找善心网友捐款啊。”
大娘不住地给我出主意,又提到网络筹钱。
“嗯,试过了,没用。”
我怎么会没尝试过呢?
从饭店老板那借来的两万块不过杯水车薪。
为了能支撑得起梁晚后续的治疗,我在医院附近寻找可以打工赚钱渠道。
发传单,小时工,服务员,都做过。
可那些都不能尽快拿到工资,发传单一天日结两百块,连梁晚一天点滴的费用都不够。
小时工更别提了。
最好的工作,就是附近西餐厅的服务员。
老板人好,提前给我预支了两个月工资,让我该工作工作,该去医院照顾姐姐照顾姐姐。
我为了多赚点钱整天两班倒,只有饭点才能回去看看梁晚。
如果能一直这么工作,加上老板对我的格外照顾,普通治疗费用倒也可以勉强支撑。
但我出了错。
我的助听器十多年了,最近时而好用时而不好用。
有个喝醉酒的客人提要求我没听见,客人以为我瞧不起他对我动手,打翻了店里不少东西。
虽然事后解释了,客人也赔了我一笔医药费,但老板说影响不好,加上我这个情况,他们这个行业,听力障碍根本做不了。
我被辞退,老板说预支的工资不用我还,还自己掏了几千块钱给我。
之后我又找其他工作,有的地方看见我的助听器直接拒绝。
有的说我未满十八不能雇佣。
我只能做既忙碌工资又低的工作。
护士姐姐看我可怜,告诉我网络上的筹钱软件。
因为我和梁晚没有智能手机,她用她的手机帮我操作,传病历,身份证,治疗单和梁晚的照片。
前两天筹到了几万块,可第三天,突然有人说我们是骗人的,所有信息都造假。
说认识我爸妈,我爸妈好赌,一定是为了骗钱去赌博。
有网友替我们说话,但也有相信了不再捐款的。
没过多久又有人传了一张我在西餐厅坐着吃饭的照片。
那正是我之前打工的餐厅。
我身上穿着的围裙被人p成了黑色裙子。
传照片的人说,我既然能去那么高档的餐厅吃饭,怎么可能因为医疗费被逼到需要网上筹钱的程度。
这下几乎所有人都信了。
我和护士姐姐拼命解释,但没有人相信我们的话。
账号被冻结,我们最后只提出了三万块用于梁晚的治疗。
用到现在也要没有了。
又一碗馄饨煮出来,大娘给我装好,轻拍我的肩膀安慰。
我道谢后准备离开,却被大娘喊住。
她小跑几步追上我,把手上的油渍抹到围裙上,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些零钱。
几张一百的,五十的,二十,十块,五块,一块,都有。
掏了好几把,足足一大捧,然后全塞进了我装馄饨的袋子里。
我看着大娘身上带着补丁的衣服,粗糙干裂的手,眼眶有些发热,想要把钱掏出来还给她。
却被大娘态度坚决地制止。
“拿着,丫头,你都拿着,大娘赚得不多,但能帮你一点算一点。”
我的眼泪还是没克制住。
我向大娘鞠躬,一下又一下,大娘红着眼冲我摆手:“快回去吧,你姐该等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