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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侯玠从京郊山庄搬回城中了。
入住宣平侯府的第一日,他就遣人来通知我。
我不再闭门造车,每日一睁眼,便往那侯府去。
时而看书,时而练功,一呆就是一整天。
去得多了,娘亲也替我羞。
有日她提醒我:「芝儿,你成天去叨扰小侯爷,不给人家点回礼吗?」
我这才想起,娘亲每回去拜访夏侯玠,都会带自己做的点心。
侯府不及旧日繁盛,但仍有皇室撑腰,什么也不缺。
送礼,还得论心意。
思忖间福至心灵,我当即找了西市口的绣娘,恶补绣工。
之前拿了夏侯玠一方锦帕。
本是上巳节那日就该还的,可因滚落泥地,脏得不忍直视,也就不好意思拿出来。
如今正好借由头还给他。
帕子完工那日,我用木奁细致装好,采了府里的几朵芍药点缀其上。
然而一出门,就遇见不速之客。
我已有两月余没见到陆照筠。
他的伤大多好全,只剩下右臂还缠着白布。
陆伯母来府中吃茶时说起过,他因为断了骨头,这段日子在翰林吃累得很。
我淡淡抬眸瞟他一眼,果然不是什么好脸色。
「你又要去那宣平侯府?」陆照筠咬着牙,眸光幽暗,「你与那宣平侯是不是走得太近了?」
「这似乎与陆大人没什么干系。」
我敷衍地应了声,略过他径直朝外走去。
然他伸手一捞,将我手中的木奁夺过。
粉白色的芍药摔在地上滚了几圈,被陆照筠踩在脚下。
这是娘亲精心养护的花儿,听我说要送给夏侯玠,她才舍得割爱。
心下有团火窜起,我欲向陆照筠讨说法。
一转身,就见他举着我的帕子,眉眼嘲弄。
那素色帕子上绣着翠竹,其中一角还有个「玠」字,针眼发颤,不甚工整。
「你绣的?」陆照筠轻佻地勾了唇角,「从前你跟在我身后跑,怎么不见你给我绣过?」
喉中一哽,我攥紧衣角,又听他冷笑道:
「绣得这般潦草,那宣平侯能看得上吗?乍一看,还以为是三岁小孩——」
没等陆照筠说完,我一掌打在他受伤的右臂上,抢过木奁和锦帕,拢起地上的芍药反身回府,重重关上了门。
饶是他再怎么敲门,我也只顾整理那些被弄脏的花瓣,一声不吭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厌烦的声音才消停。
我才松了一口气,却听门外又响起叩门声,忍不住发火道:
「你有完没完!」
来人愣了几息,才迟疑回道:
「林姑娘,是我。」
认出是夏侯玠的声音,我连忙开门,惶恐福身:
「侯爷勿怪,我不知道是您……」
夏侯玠莞尔摇头:
「我见林姑娘多日不来侯府,担心你是练武受了伤,便过来看看。」
他说着目光下移,落到满地的芍药上。
我忽想起陆照筠方才的话,纳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往后缩了缩。
可还是被夏侯玠察觉了。
他拉起我的手腕,接过帕子。
动作轻缓,却不容抗拒。
「给我的?」
他眉梢微动,眼中闪过惊喜之色。
我尴尬地点点头:「照着侯爷的帕子做的,让您见笑了。」
夏侯玠没立即接话。
他静静地抚摸着帕上的字,半晌,才缓缓开口道:
「今后我们便以姓名相称吧。
「辞芝,你觉得如何?」
那声音如清泉潺潺,从人的心上流过。
我鬼使神差地应了句好,促狭立在原地。
只觉心如擂鼓,不敢擅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