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思柠寻了个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位置,无视众人的哭丧声,看着龙床上已然断了呼吸的天子。
这么多人满脸哀切,又有几个是发自真心的呢?
即便是亲生骨肉,此刻也都在想着终于死了,他们的时代终于到来了。
皇家,没有亲情。
享受了寻常人一生都可望不可及的一切,也丢失了最普通最寻常的东西。
李思柠将视线收回,却见第二排姜亦也在。
她微微颦眉,局促的角度虽然不能看见他的全脸,可依旧能确定他并没有哭,而是安安静静的看着龙床上的人。
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。
他太过于平静了。
彼时,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徐公公站起身,弯着腰走向太子姜允礼的面前,恭敬道,“太子殿下,国不可一日无君。如今之际,还请太子殿下主持大局!”
李思柠想着,那徐公公该是太子的人。若不然,如今一副谄媚等不及的样子,又是哪般?
这北溟,即将要迎来新帝,迎来新的时代了。
姜允礼起了身,神情悲痛满是哀意,“父皇殡天,国之哀切。孤悲痛之余,但却谨记父皇教导,国为重!”
有了太子的开端,必然有无数臣子蜂拥附和。
“北溟不可一日无主,邻国虎视眈眈,请太子殿下先行登基礼!”
“臣等请太子殿下先行登基礼。”
按照律例来言,天子殡天,须得太子祭陵,顾陵,守陵,一月之后方可行登基大典称帝。
但如今这般急不可耐,看来太子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及,生怕出了什么变故啊!
姜允礼极是满意,也不枉这些时日的拉拢。
“群臣如此谏言,孤也始终记得身兼重责。太尉一职空缺,平阳侯深受父皇信任,便劳烦平阳侯代太尉一职,主登基礼。”太子道。
平阳侯双眸一沉,似乎有些没想到太子会有这么一番言论。
正当平阳侯要说些什么,忽见姜亦起了身。
众人疑虑不已,纷纷奇怪他这是要做什么。
谋权篡位不成?这九皇子从来都是一个不起眼的人,便是将他当成忌惮对象的资本都没有。
如今这番是要?
“九皇弟这是做什么?是不满孤行登基礼吗?”姜允礼冷眸沉声道。
姜亦神色依旧平淡,似乎天塌下来都不见他有什么其他的神情。如不染凡尘的谪仙,清冷淡漠。
“皇兄要行登基礼,皇弟自然不敢多说什么。但凡事都要讲一个规矩礼法,皇兄虽为太子,但没有父皇遗诏怎可行?”
姜允礼了然,“是孤欠考虑了,皇弟提醒的极对。孤记得,父皇遗诏是交给了敬阳将军,还劳烦敬阳将军将遗诏请出来。”
他也并非是忘了,而是这敬阳将军向来是个无趣的。他数次拉拢,都不见他有何反应。
虽说如此,但也是个中立之派,他也懒得继续应付,随之而去。
敬阳将军手握北溟三分之一的兵权,也算是武将之首。乃是先帝殡天前,最信任的人之一。
如今太子礼让,只见敬阳将军起了身,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,又恭敬的将里面的遗诏拿出来。
在众人的注视下,一道沉稳的声音响彻整个太极宫。
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今有九子姜九思,聪慧过人,得天庇佑,朕今传位于其,望其为爱民之明君,钦此!”
九皇子姓姜、名九思,字亦。
众人震惊!
李思柠眉梢一挑,这倒是有好戏看了。
“敬阳将军,您确定您没有念错?”徐公公最先缓过神来,连忙质问。
这怎么可能?太子已经有了,如今登基怎么可能会是九皇子?
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误会?
姜允礼三两步冲上前,将那道明黄色的圣旨抢了过来。他仔仔细细不肯放过一点纰漏,看着上面赫赫三个大字。
姜九思!
“为何会这样?为何会这样?”他低声呢喃。
满是不可置信。
众人也纷纷搞不清楚,谁人都知晓先帝最不喜欢九皇子。以至于九个龙子,唯有这九皇子没有被册封为王爷。
说起年纪,八王爷较之只年长了一个月,也不会是因为这等原因。
当年其母纯妃发生的事儿,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因为什么,这九皇子才不受宠。
太子并未被废,九皇子也没有那个能力可以操控这一切。如今圣旨上,怎么可能会是九皇子?
姜允礼神色阴沉冷叱,“敬阳将军,这圣旨一直都是交由你保管。父皇信任你,所以没有第二份。你是不是借此以假换真,你是不是和姜九思串通一气了?!”
敬阳将军面无表情,“此等株连九族的事儿,臣岂敢。”
“不可能!”姜允礼毫不犹豫反斥,“这不可能!即便不是我,这上面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名字?”
徐公公也附和道,“敬阳将军,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这怎么可能是九殿下呢?”
敬阳将军道,“上面是谁,臣也并不知道。遗诏圣旨是今日打开,从前臣不敢也不能打开,又岂会知道里面是谁?”
众人沉默。
这等事儿着实是让人万万没想到,也许会有王爷叛乱抢夺皇位的事儿发生,但竟然牵连到九皇子,这便是让人摸不清头脑了。
众人看向姜亦,却见他神色始终平静,心中不免怀疑,莫非这九殿下一直都在韬光养晦???
“太子殿下若是不相信,可以让翰林院的人来鉴别遗诏的真假。”敬阳将军道。
众人看着敬阳将军坦坦荡荡的姿态,倒是一时之间有些摸不清头脑,探不清谁对谁错。
姜允礼果然叫了翰林院的人来,却不想仔仔细细鉴别了一个时辰,无假。
“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就算不是孤,也不可能会是姜九思!”
敬阳将军沉声道,“太子殿下,您这话乃为大不敬!九皇子乃是先皇立下遗诏的新帝,您怎能直呼新帝的名字?”
话落,却是转身对着姜亦,直生生的跪了下去,行了叩拜大礼。
“臣,参见皇上。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此言一出,余音缭绕整个太极宫。
众人哑然,便是一口大气都不敢出。
敬阳将军话落,无人附和,也无人敢附和。在场之人许多都是太子的人,此刻遇见这样的事儿,自然是静观其变。
“看来皇兄,不大能接受这个事实。”姜亦眉目浅淡,一双清眸带着几丝无可奈何,但眼底深处却一闪而过几分凉薄之意。
“孤是太子,有太子在,何须你来继承帝位?这遗诏,孤就是一把火烧了,你又有何证据来证明呢?”
这里大多数都是他的幕僚,只要他还站在这儿,谁敢迎合新帝,拥别人为主?
有人会觊觎这个位置,他有所擦觉是以提早防备。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人,禁军已经都守在皇宫,谁有这个资格来抢他的位置?
一个小小的姜亦,也妄想凭借一道遗诏翻身?
即便遗诏是真的又有何妨?
谁人敢信?
姜亦轻笑出声,似乎似乎不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有多么险峻。
众人只觉这九皇子是疯了,从前看着他远离权力不争力量,是个入不得眼的废物。可如今竟敢如此反应,怕不是真的不要命,不怕太子日后寻个理由杀了他。
姜亦直视姜允礼的视线,若玉璧开匣流光粲然,冷凛不可方物。
“皇兄是想要违逆父皇的遗诏,这可是大不敬之罪,是要掉脑袋的。”
姜允礼冷笑一声,“就凭你,也想跟我争?即便那遗诏是真的,你又有何本事拿走那个位置?”
话落抬手拍了两下,只听两声清脆的声音响起,太极宫的殿门忽的被打开,冲进来无数身着银剑的禁军。
来势汹汹,显然是太子一早便备下的人马。
众人震惊之余有些惋惜,这九皇子哪里是太子的对手?
“禁军听令,将这个意图谋权篡位的逆贼,关入刑部大牢,听候发落!”
此言一出,众禁军瞬间将泛着阴森气息的长剑对准姜亦。
众人了然,大局已定。
李思柠看着姜亦的神色,见他脸上不再平静,反而露出一抹饶有兴趣的神色,脑海中一瞬间觉得,总有一些人会假扮猎物,优哉游哉的欣赏真正猎物最后的骄傲。
这个九皇子,若不是心态强大,处世不惊,便是操控一切真正的执棋之人。
后者,往往是最恐怖的。
你本以为胜券在握,却往往被这种人在关键的时刻击败。
自己或许犯了一个错误,不该以貌取人。
长的一副小白莲的干净模样,也许是一朵黑莲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