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渊深吸一口气,盘腿坐在双亲墓前。裤兜里摸出一包烟,嘴上叼了三根。火机上燃出的火苗在秦渊的指尖跳动,拢掌凑近将烟点燃,插在面前的香炉里。她张嘴往外吐气,丝丝缕缕的烟气便缭绕在空气之中。
“来,坐。”
秦渊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水泥地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丁承志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坐了下来,他想知道秦渊此刻会对他说些什么,是对父母死亡事实的痛苦,还是对于无人问津的抱怨。
他能够理解,所以他会好好听着的。此刻少年脸上的表情尤为认真,整个人仿佛化身大型犬,就差身后插根尾巴摇起来了。秦渊眯眼瞅着眼前人乐了,这模样倒是招人,看着就喜庆。
“为什么之前会突然情绪这么激动,我当时都以为你犯病了。”
“我......我只是觉得,不公平。”
秦渊打火点着一根烟夹在指尖,看着不断燃烧的雪白烟身有些出神。凑到唇边深吸一口吐出,转头看着丁承志,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。
“为什么我的父亲不管我,反而要去救不相干的人。明明...明明妈妈都因为他死去了!他只知道一头扎在工作里,这两年他管过我吗?尽过父亲的职责吗?我也需要别人的管教,我需要来修剪我,让我成人的人。我现在的成就和作为,我可以说都是我自己的努力得来的。我......”
丁承志的眼是赤红的,他没有办法接受。他不是不理解自己父亲,他有时会想,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,为什么唯独他要舍弃自己的家庭。唯独他......
他说不出口。复杂的感情和纷乱的思想都让他没有办法张开嘴,这是日积月累之下的,也许带有青年人的倔强,也许有小时候的恐惧。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了,光是开这个头,都已经让他觉得十分的艰难。
“人都是脆弱的。英雄在成为英雄之前,或者说即使是成为英雄之后,都还是人。我们两家的父亲共同选择了这个危机四伏的职业,就代表了,他们从心里明白这份职业所要担负的责任。”
秦渊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,顿了顿又抽了口。朦胧的白雾像一场霓裳的梦,又像是洁白一片的幕布。在这片烟雾中,秦渊好像看见了一些人的影子。她沉默了许久,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仿佛被抽干了力气。
“孩子,这份责任重啊。”
秦渊隔着茫茫雾气转头看着丁承志,一双眼中是丁承志从未见过的波涛汹涌。丁承志能够感觉到,他的心跳加快了起来。他咽了咽口水,忍着与秦渊对视。
“他们身上背着东西叫国家,叫人民,叫信仰。他们为了能够背得动,要吃常人吃不了的苦,要有将自己一切都抛开的决心与勇气。就凭今天我和你来这座碑前,我就可以告诉你,你的感情我能够理解。这点你有想说的吗?”
丁承志默默摇了摇头。如果不是当初觉得秦渊与自己一样,他也不会一直黏在他身边了。
“我也有想不通的时候。熬不下去的时候,觉得这个坎实在是过不去的时候。我也会恨,也会怨。随着我不断成熟,我看见了从前看不见的东西。”
“说个难听话,我们是黑社会,是危害社会的存在。我在出去收钱扩张地盘的时候,看见那些哭嚎的孩子,颤抖的母亲。以及歇斯底里的,走投无路的人,我会想一个问题。”
“如果我父亲还活着,他能忍受这个场面吗?能够接受给他们带来这份灾厄的我吗?”
秦渊指尖的烟已经燃到最后,火星颤颤巍巍,最终呲的一声熄灭。她看着丁承志有些逃避的眼神,他们不是不知道对错,不知道好歹。只是生活苦啊,日子过不下去。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,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。
但在午夜梦回想起这些的时候,在被被人戳穿,明晃晃的问出来的时候,他们会心虚。被藏起来的良善和道德会探出头,握着一把轻薄的刀刃,在心脏上制造细小的伤口。不足以致命,但够疼。
“可我们.....这不是没办法。你没了爹娘,我父亲又不怎么管我。”
丁承志满脸通红,他知道这么做是错的,但还是无法自控的持续下去。茫然的慌乱的眼神对上了一道清亮的甚至有些锋利的视线,他率先移开了眼。他感到有些窘迫,即使自己是跟着秦姐一起讨生活,但在被质问时还是会下意识的躲避。
秦渊看着丁承志这一副唯唯诺诺的小媳妇儿样子乐出了声,即将成年接触社会的少年,有的时候还是很招人喜欢的。
“思想政治课就到此为止,再说多了显得我有点虚伪。走吧,带我去见老大。”
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跑到见老大上了,丁承志疑惑抬头看了秦渊一眼。也许是疑惑的太明显,没说话都让秦渊感觉出来了。
“这当然是按照你的话,我们去讨生活。”
上一秒还正能量满满,下一秒就跑去和黑恶势力打交道。丁承志的眼神都忍不住有些飘忽不定。这都是什么和什么,谁能来给他解释解释。
两个人起身打车直奔一处老旧居民楼,秦渊下车关门干净利索。丁承志长叹了一口气,不得不说,在秦姐失忆之后有时比失忆之前还要难以对付。
“秦姐,我们是要和黑老大决裂吗?”
在上楼之前丁承志暗搓搓的问,只见秦渊脸上挂着跃跃欲试的笑容,说出的话也是危险满满。
“当然不是了,我们是要吞并市里所有的黑帮。”
“什.....秦姐!你刚才还说要做个好人的,现在怎么又吞并所有黑帮了?!!”
“你不知道一个词叫一网打尽吗?”
“一网......什么。哎哎哎,姐你等等我,你不知道几楼!”
还没等丁承志反应过来,秦渊已经率先迈步上了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