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五月,群山无光。
丛林深处,大黑山山顶。一棵百年有余的常青松树冠上,一双夜明珠般的眼睛眨呀眨的。
它就是那只作弄苗存升的大马猴儿。
此时,它正蹲在树上看着山谷里。
那里灯火有光,但不是很亮。一群猴子们,正忙忙碌碌的干着工作。
韩搏也在其中,此时他正拿着一只斧头劈材。
这里就是大黑山的杂役班。大黑内寨的烧材、脏了的衣物、需要舂制的谷物……全部都要送到这儿处理。至于外面的卫生打扫,会由管理杂役的长老,从这里挑选一些听话的猴子去干。
忙碌的猴子们,直到银河的繁星在天空中闪烁流动,这里的劳动才算告一段落。
那只最大个儿的马猴子手舞足蹈地噢噢了一阵后,所有的马猴子们向灶台的周围聚拢。
夜宵开始啦。
这是猴子们最快乐的时刻。
那胖的圆滚滚的马猴,右手拿着石头勺子在石头锅里敲得当当作响。
热热闹闹的夜宵结束,猴子们全都筋疲力尽的回自己的洞里去啦。
韩搏在这里没有一个洞穴是他的。那些马猴儿也没让出自己洞穴的习惯。他只好躺在灶坑的边上,这里烧材燃尽后的余温可以帮他抵御夏夜的潮湿的阴冷。
银河渐渐暗淡,夜幕星灵散场。吵闹了一夜的虫儿,也累得睡着在了原地。大黑山上一片安静,静得可以听到草木生长的声音。
躺在灶坑旁边的韩搏突然睁开眼睛,集中精力听向空中。
而此时,山谷上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从天而降。
韩搏急忙抬头,那黑东西已经落在了地上。噗通——轱辘辘——一个黑乎乎的圆球,直奔韩搏躺着的地方滚来。
韩搏急忙翻身,那黑乎乎的东西像风一样,贴着衣襟就碾压了过去。
当韩搏起身看去时,那黑乎乎的车轱辘已经滚进正北面正中间的洞穴。
那东西刚滚进去,就听那洞里立马热闹起来。随后,所有的山洞里都探出两只绿色的眼睛。那眼睛里先是带着未醒的睡意,接着就是完全的惊异。
就在所有马猴都将出洞的瞬间,那中间洞里发出一阵唧唧的猴语。再看那些猴子们,都安静的闭上了眼睛。山谷里恢复了之前的平静,就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。
韩搏继续躺在灶台旁边,没一会儿就睡着啦。
等他感觉有人走动的时候,天色已经大亮。
那圆滚滚的胖马猴儿,正在不远处的石头案子上洗菜。看见韩搏起来,呲着两排白牙。看样子,应该是笑,或是表示友好、打招呼、问早安什么的。
韩搏也没失礼,也露出两排白牙,冲那猴子笑了笑。
就在这时,大门从外面打开。进来六个人,还有三辆马车。
这些人到了里面,把车上的东西卸了下来,然后把马猴子们洗好的衣物和舂好的米,还有劈好的柴统统装上车拉走。
这里的日子就是这样。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,看着同样的天地。除了飘雪和下雨,可以让人分出夏冬两季,猴子们已经忘了还有春生和秋收。
时间一晃,韩搏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。这半个月里,韩搏主要的工作就是用一些土方法,给那些受了轻伤和类似感冒发烧这样疾病的猴子们医病。只有闲暇时,才会给那些赶不过来的猴子搭把援手。
这让他在猴子们的心里,产生了极强的信任感。
这些天里,他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。那就是这些马猴儿里,竟然只有一只母猴,并且这只母猴每天都会往大个子领头的猴窝里拿吃的。甚至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洞里,基本不干什么活儿。
这天他正帮助一个马猴子洗衣服,那大个子马猴来到他身旁:“唧唧——唧唧唧——唧——”拽着他的手就往它自己的洞穴里走。
走进洞穴,那里昏昏暗暗。还好的,是韩搏的眼睛强出普通人眼睛不知多少倍。所以,他一进山洞就看见了里面石床上躺着一只体格健壮的大马猴儿。
韩搏一愣,然后脑海里想起了那天半夜从天而降的大车轱辘。于是,好像明白了什么。两步走到床前,伸手抓住那马猴子的手腕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缓缓说道:“他——应该没什么大事。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外伤?”说着,伸手翻动身体。摸摸这儿,按按那儿。当他检查到头部的时候,头顶上眉心间的白色猴毛,一下子让韩搏认出来啦。它——就是外面那个捉弄苗存升的马猴。
可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外面,为什么又冒着被摔死的危险回来。韩搏不知道,也无从知道。
对于这些,韩搏也只是想想,随后他就会把这一个个问题扔到野地江河。
人往往都是这样。你越是处心积虑地想要弄清真相,那真相就越是扑朔迷离。你越是知道也行,不知道也无所谓,真相越会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你的面前。
就在韩搏为这只马猴处理完伤口准备离开的时候,那领头的大个子马猴突然拦住他唧唧的说个不停。可韩搏哪里会猴语啊,就是猜也无处找到参考的事物啊。
那马猴说了好一会儿,最后发现韩搏根本没明白。这让它本来充满希望的眼睛,一下子失去了光泽。
韩搏看在眼里,突然眼珠一转:“我不懂你们的语言,你想要说什么你笔划笔划,也许我就能明白。”
这话让那马猴的眼睛,又燃起了希望的光。
于是,他指了指自己的两腿间,然后又指了指那眉心长着白毛的两腿间。
韩搏这才仔细地观察一下,原来那大个子马猴被人给删了睾丸。
就在韩搏好像明白了什么的时候,那大个子马猴拉着他来到洞口。用手指着山谷里其它的猴子们,又指了指自己的两腿间。这时韩搏彻底明白啦。原来这里的猴子都被删去了睾丸。怪不得这里唯一的一只母猴,在这个群里生活了这些年里也没生下后代。
思绪间,那大个子马猴又把韩搏拽回了洞穴。唧唧地指着躺着的马猴,并笔划着交配的动作。
这时的韩搏彻底明白啦:“我知道啦,你是说你们都不能繁衍后代啦。现在你们只有躺着的猴子,可以和外面那个唯一的母猴可以。你们想要我帮忙,把它们两个救出去。要不你们马猴一族就要灭绝啦是吧?”
那大个子马猴连连点头,并却为了韩搏能明白它的意思,高兴得而手舞足蹈。
韩搏看着如此高兴的马猴首领,他也露出了笑容:“先不要着急,等想好了办法再说。”
大个子马猴认真的听他说,眼睛里流露着期待的光。
韩搏继续说道:“现在必须要做的,就是让这白眉心的猴子快点好起来,并且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它的存在。更不能让那只母猴每天来这里,这样会引起怀疑。其他的,等我慢慢安排。相信我,我一定能把你们救出去。”韩搏的眼神里透着坚定。
马猴头领点头,随后拽着韩搏走出了他的洞穴。
夜晚来临,马猴子们干完手里的工作吃过夜宵,纷纷睡觉去啦。
虫儿们都玩累啦。就连那最爱聊天的蟋蟀,也都困意重重地叫得有一声没一声的。
此时,韩搏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四周。然后身体毫无征兆的,消失在了火灶旁。
他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。他只是瞬移到了大门外的一个角落里。他站在这里观察了一下四周,只有那通往关押马猴子们山谷的大铁门两边有四个守卫。如今也都扶着手里的兵器睡着啦。
韩搏放眼看向内院。然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角落,直接瞬移了过去。
天色渐亮,东方很快就漏出了白色。那些白天活动的动物们也开始逐渐苏醒。比如鸟儿。
大铁门里面也有了动静,第一个起来的,第一个弄出响动的还是那个胖的圆滚滚的大马猴厨师。
他首先来到石案子前准备早餐用的食物,也习惯地看着还在熟睡中的韩搏。
韩搏翻了一下身,然后睁开眼,接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,向那大马猴厨师表示早上好。
这几天里,苗家屯儿的韩家和苗家频繁的在一起研究韩搏的事。
这不?族长家的早饭还没吃完,韩占城和苗桐凤就开门走了进来。
苗桐凤一进屋就抹眼泪:“我说大哥啊?我这小孙子好不容活这么大。你说他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?啊~啊~……”
苗长龙急忙放下碗筷儿,并示意妻子把桌子撤下去。然后自己亲自倒了两杯水温和地说道:“老妹儿啊?你不要伤心!咱家这个外孙子一直都是福大命大,日后一定会有大机缘大造化的。放心,这孩子自生到现在遇到的都是大事。前两次都化解啦,这回也不会有事的。放心,我会想办法的。”
苗桐凤一听,立马哭的更厉害啦: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?前两次都逃过去啦,这回就一定能逃过去吗?你就说救不救吧?你要是不救,我就和你妹夫领着老大老二和我大孙子去。”
苗长龙急忙安慰:“老妹儿啊?你放心!救是肯定救,只是得想个适当的方法才行。这事儿看着是你们韩家的事,实际这是整个苗家屯和大黑山乃至四大山寨的问题。
老妹儿啊?这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,我这当哥哥的、当族长的,必须要从大局着想,要从大义出发。我考虑的是苗家屯儿的生死存亡啊——老妹?不要着急,相信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。”
苗桐凤不同意哥哥的说法,她只要尽快把孙子救回来,他只要孙子安然无恙。什么大义?什么苗家屯儿?什么别人的生死?都不如韩搏的生命重要。
就在这时,苗长风也大步流星地进了屋来。
看了一眼正在抹眼泪的妹妹和抽烟袋的妹夫,直接对大哥苗长龙说道:“经过这五六年的观察,那大黑山的王不凡,这些年里没什么精进。上次苗存升他们被他追杀,虽然险些被擒却也逃了回来。要是他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,进入了大小周天的境界。那他就不是险,而是没命啦。
由此看,他也不足为惧。我们直接杀上山去要人,我看他不敢不敢不给?”
苗长龙摸了一下胡须:“他们是老牌儿的山寨啦,可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?那王不凡虽未达到大周天境界,却也早就是小周天后期啦。还有一个人,那就是他们执法堂的长老莫道真。他的年纪也和王不凡差不多,也应该是小周天中后期啦。你对付王不凡有多大把握?我看只有三层。我战胜那莫道真,到是有七八分的把握。其他人员素质什么样,我们也没有真的试过。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到道理,我想二弟不会不明白。”
苗长风坐在了炕沿上:“那怎么办呢?要不我单枪匹马去一趟。我想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。”
苗长龙点头:“这样!一会儿我把亲家杨雅熙叫来。他是这个道儿上的红人儿,让他去一趟。实在不行——也得我去。你是咱们苗家屯的镇城将军,你要是出了事苗家屯儿就玩啦。”
“大哥?这不行!”苗长风的双眉紧蹙,明显是急的。
“先不要急,听我说。有你坐镇苗家屯儿,我一定安全。要是由我坐镇苗家屯儿,必危险。二弟?你细想想?”苗长龙说话时慢慢悠悠,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。
苗桐凤听着两位哥哥为了韩搏的事在想办法,他也就停止了哭泣。
当他听到大哥要去大黑山时,又抹起了眼泪:“大哥啊~呜呜……你去啦要是丢了命,我可怎么活啊~!呜呜……这可怎么办那啊——呜呜……”
韩占城抽了一口焊烟袋:“你这老婆子?人家不去救你孙子你来找人家。人家大哥和二哥说去,你又哭的舍不得。你说想要救孙子,是不是得去个人才成?要不我去吧,我不管怎么着,也是练了这些年的人。高手算不上,可也进入了小周天初期的人啦。为了自家的孙子,让两个大舅哥冒险,这不是人干的事儿。”
苗桐凤一听,立马哭声变大:“不行!你要是没啦,我的天就塌啦。你们都别去,都不要去!哪个出事都是要我的命啊~呜呜……”
这时,杨雅熙从外面走了进来:“我说这是干嘛啊老妹子?不要哭啦?我一会儿就去。放心!一切都会没事儿的!就是一个孩子,他又不会武功,他们不会难为咱们的。”
苗长龙和苗长风还有韩占城纷纷起来,将杨雅熙让到地桌旁坐下。苗长龙妻子给倒上一碗红茶水,苗桐凤也起身擦着眼泪打着招呼。
就在苗家屯儿这里为他的事焦头乱额的时候,住在猴子窝里的韩搏也没闲着。
他从峭壁的一个岩石裂缝处,找到了一块长条石。此时他正把这条石头放在火灶旁的石头案子上推磨。
而那大个子领头的马猴儿,蹲在大铁门边上。看样子就知道,在为韩搏把风放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