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纵有春风,怎敌她风情万种完结文

白玉衫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代姒下午赶到春雨剧场,是因为大哥哥宋墨丞给她发了一条消息,内容就一句话:下午两点,春雨剧场。然后任她怎么发消息怎么打电话,他都不带回应的。没办法,宋墨丞是宋氏大少爷,几个世家的同辈子弟没几个不惧怕他的。代姒也怕他,不过大概是有傅希和这个同辈子弟都忌惮的大少爷在背后撑腰,所以宋墨丞对她还是好更多些,她也就渐渐的开始敬畏这个长兄。但代姒没想到的是,来见她的不是宋墨丞,竟然是她那传闻中极其有手段的准嫂嫂陈惊赋!下午两点,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春雨剧场门口前的大道上。此时剧场内坐满了人,灯光熠熠生辉,正在演出的是新编京剧《青春版·红楼梦》,参演的都是名声大噪的青年京剧演员,场内一会儿有观众喝彩,一会儿有观众送花篮,热闹非凡。而三楼的茶室内,代姒...

主角:代姒傅希和   更新:2024-12-13 17:37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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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代姒傅希和的其他类型小说《纵有春风,怎敌她风情万种完结文》,由网络作家“白玉衫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代姒下午赶到春雨剧场,是因为大哥哥宋墨丞给她发了一条消息,内容就一句话:下午两点,春雨剧场。然后任她怎么发消息怎么打电话,他都不带回应的。没办法,宋墨丞是宋氏大少爷,几个世家的同辈子弟没几个不惧怕他的。代姒也怕他,不过大概是有傅希和这个同辈子弟都忌惮的大少爷在背后撑腰,所以宋墨丞对她还是好更多些,她也就渐渐的开始敬畏这个长兄。但代姒没想到的是,来见她的不是宋墨丞,竟然是她那传闻中极其有手段的准嫂嫂陈惊赋!下午两点,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春雨剧场门口前的大道上。此时剧场内坐满了人,灯光熠熠生辉,正在演出的是新编京剧《青春版·红楼梦》,参演的都是名声大噪的青年京剧演员,场内一会儿有观众喝彩,一会儿有观众送花篮,热闹非凡。而三楼的茶室内,代姒...

《纵有春风,怎敌她风情万种完结文》精彩片段


代姒下午赶到春雨剧场,是因为大哥哥宋墨丞给她发了一条消息,内容就一句话:下午两点,春雨剧场。

然后任她怎么发消息怎么打电话,他都不带回应的。

没办法,宋墨丞是宋氏大少爷,几个世家的同辈子弟没几个不惧怕他的。

代姒也怕他,不过大概是有傅希和这个同辈子弟都忌惮的大少爷在背后撑腰,所以宋墨丞对她还是好更多些,她也就渐渐的开始敬畏这个长兄。

但代姒没想到的是,来见她的不是宋墨丞,竟然是她那传闻中极其有手段的准嫂嫂陈惊赋!

下午两点,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春雨剧场门口前的大道上。

此时剧场内坐满了人,灯光熠熠生辉,正在演出的是新编京剧《青春版·红楼梦》,参演的都是名声大噪的青年京剧演员,场内一会儿有观众喝彩,一会儿有观众送花篮,热闹非凡。

而三楼的茶室内,代姒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娇弱如柳的女子闭目坐在圈椅上,细指揉着太阳穴,一副颇为头疼的样子。

“’陈王也作惊鸿赋,未必当时见洛神’。”代姒说着,坐到茶座另一边的主人位上,“常听家里姊妹说嫂嫂貌美,今日一见,果真人如其名漂亮。”

陈惊赋缓缓睁开眼,嘴角微微上扬,道:“姒姒,你不记得我了?”

代姒长睫微压,心说:我们见过吗?

陈惊赋像是看出来代姒没想起来,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,道:“四年前,我在一个雪天等了你很久,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质问你,为什么要退役。”

代姒突然就想起来了。

四年前,也就是她十八岁那年,那年她宣布退役,不再跳古典舞,她去戏曲学院上了半年的学,一个雪天,有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女孩顶着风雪来找她,开口第一句就是:“你能不能告诉我,你为什么要退役?为什么要放弃成为舞蹈首席?”

当时代姒怎么回答来着?

当时她急着赶回去见傅希和,所以匆匆回答了一句:“个人原因,不好意思。”

没想到命运的齿轮从那时就开始转动,当年那个女孩就是面前的陈惊赋。

代姒持着茶杯小啜了一口,等着陈惊赋继续说。

原以为陈惊赋会说什么感慨命运的话,却没想到,她竟然开口就是一句:“你之所以会退役,是因为你无法克服你心里的阴影。”

代姒眉心一紧,心里像是忽然被人揭开了伤疤一样。

如陈惊赋所说,代姒有心理阴影,这份心理阴影来自代清漪。

代清漪也曾是舞蹈首席,嫁给宋瑨珅后就退役了。

后来,在代姒十八岁生日那天,她亲眼目睹代清漪在舞台上自杀。

她以为那种眼神是代清漪在怨恨她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,所以自此以后她只要一跳古典舞就会想起那个眼神。像一把刀一样狠狠扎在她心里,让她再也不敢触碰古典舞。

雾秾声色俱厉地道:“陈小姐,如果没有别的事,还请回。”

陈惊赋听到逐客令后,面无改色:“你放心,我不是来提陈年往事的,我这次来,只是想和你比舞。”

听到这话,代姒放下茶杯,茶烟缥缈升起,晕染她秾丽的脸庞,她客气一笑,道:“陈小姐,如果没有别的事,还请回。”

同样的一句话,陈惊赋听到后的反应却不同。她眉心一拧,似乎有些着急:“姒姒,我被选入国家队了,我是舞蹈首席,而且是破格录用的,因为我拿了所有我参加过的比赛的冠军,我是有资格和你比试的。”

谁都没想到,平日里优雅高贵的准宋大夫人,此刻竟然会慌张地证明,她是有资格和一个天才舞者比试的。

代姒听后,深呼一口气,郑重地道:“陈小姐,我很欣赏你对舞蹈的这份热忱,但我是不会再碰古典舞的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“我现在是一名戏曲演员。”

“我知道,你就……没想过重新回到古典舞的舞台上?”

“我为什么要回到那个舞台上?”

“你来杭州是为了克服心理阴影对吗?既然你能克服心理阴影,就有机会重跳古典舞。”

闻言,代姒看向陈惊赋,纠正道:“我来杭州,是为了我的事业。”

“为了你的事业?”陈惊赋冷笑一声,“那留在京洛不是更好吗?”

代姒挑眉反问:“我在哪儿不是赚钱?就非得留在京洛?”

陈惊赋深吸一口气,收了一些气焰,想要表示自己是友好的,她道:“你不是只顾着赚钱的人,你想要弘扬戏曲。以你的眼界,就算是要赚钱,也不会是赚几个快钱,春雨剧场不就很好的证明了这点?”

当初代姒把演出的钱几乎都用来投资建立春雨剧场,一开始有挺多人不理解她。

不理解大概是因为:代姒那年才二十岁,刚成名不久,以她的名气,靠票房也不少赚。何必还要花大钱去建剧场?

有人就说了:“每一个戏曲演员都有一个老板梦。”

又有人说了:“即便如此,那她可以自己组戏班子,做「前台老板」,再找一个好一点的戏楼,跟「后台老板」谈好价再演出,这样多稳妥?再说了,以她和傅氏的关系,她随时去「嘉德梅雨大剧院」演出都没问题,估计连票房钱都不用分给剧院,实在是没必要花这笔钱。”

最后,代姒不仅坚持在京洛建了春雨剧场,还在上海、杭州、广州、香港也建了,目前还有其他省会城市的春雨剧场也在建造。

可是代姒之前从来都没有在自己的剧场演出过,而是给别的剧团用来演出,并且春雨剧场从未对外宣称过后台老板是代姒,只有少数人知情。

陈惊赋把玩着茶盏,缓缓道:“你手里不仅有春雨剧场,还有你个人的集团,据我所知,刚上市不久?旗下囊括了演艺、文创、文旅三大领域,每一项都很好的和戏曲结合了起来。你的事业目标,就是想要弘扬戏曲,留在京洛比留在杭州更有利,不是么?”

“所以,最大的可能,你是为了克服心里的阴影。”

代姒没说话,因为陈惊赋确实说得有七八分对。

今年六月份的时候,代姒毕业,告别了戏曲学院的老师后,重新回到了沈临渊的门下,沈临渊曾问她:“今后有什么打算?”

代姒认真想了想,回答道:“我要让那些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的人有机会亲近京剧,感知京剧的美好。”

在代姒心里,这世上有两种人,一种是喜欢京剧的人,一种是不知道自己喜欢京剧的人。

沈临渊未语先笑,道:“那你能唱好《梁祝》吗?”

别人她不会这么问,但代姒,她就一定得这么问。因为《梁祝》是经典剧目,而代姒对这出戏有阴影,她在学校整整四年,都不曾唱过这出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。

原因是代清漪、顾奕琛、宋瑨珅三人之间的故事,好比一出《梁祝》,再加上代清漪生前常听这出戏,导致代姒对这出戏也有阴影,所以一直避而不唱。

当时代姒并没有回答,因为她知道她很难从阴影里走出来,不然当初她也不会放弃成为舞蹈首席的机会,改唱京剧。

直到十月初,代姒再次和沈临渊提起这件事,她说:“我想好了,我要唱这出戏。我不仅要唱,我还要把这出戏唱好来!”

于是,在沈临渊的指导下,代姒慢慢地学了这出戏。可学会与唱好是两码事,所以沈临渊提出:“你去杭州吧。”

那里是《梁祝》故事的起源地,也是她母亲和生父的故乡。有些事,她一直藏在心里也不是长久之计,终归是要去直面的。

陈惊赋忽然情绪失控:“我就不明白了,既然你能为了戏曲尝试克服心理阴影,为什么就不能为了舞蹈克服?!”

代姒上下打量一眼,觉得此人反应有些异常,“我不过是不答应和你比舞,你为什么就情绪失控成这样?我听别人口中的你,可不是这样。”

陈惊赋像是也被戳中了伤疤,忽然沉寂了下来。

良久。

陈惊赋颓然道:“你既然不肯和我比舞,那能不能告诉我,是什么原因让你,以前选择逃避,现在却选择面对?”

以前选择逃避,现在选择面对。

是什么原因让她这样?

回去路上,代姒点开置顶,给傅希和发了条消息。

想要抱抱。

刚发出去一秒,代姒就撤回了消息。

回杏园后,代姒一想到傅希和今晚要在这儿住下,心情就好了起来,兴致冲冲地进了前厅后,结果发现傅希和竟然不在。

随后她找遍了杏园,也没看到傅希和的人影,又问遍了家里的小官儿,都说先生出去了。

“出去了……不是说好的今晚在这儿住下嘛!”代姒站在前厅忿忿地道。

说完,她坐在沙发上,双手抱着手臂,生了会儿闷气后,觉得不过瘾,便骂了出来:“傅希和!你个负心汉,你个大猪蹄子,你个狗男人!说好的今晚在这儿住的,我这跟丧偶式婚姻有什么区别!气死我了!死气死我了!”

谁知!刚骂完她就看到了庭前花下,风雪夜归人。

“……”代姒错愕地眨巴了一下眼睛,想确认一下自己有没有看错。

没看错,傅希和确实回来了,他满身风雪,整个人显得比往日更加清冷。

代姒心虚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,紧接着他慢条斯理地脱掉外套,然后路过她时,看了她一眼。

代姒:“……”

完了,被盯上了。

这眼神八成是在告诉她,刚刚那些话他都听到了。

代姒紧张地咽了一下,然后在对方不注意下,像只猫似的轻手轻脚地起身。

哪想她刚走一步,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冰冰的沉音:“去哪儿?”

代姒老实地转过身,嗫嚅道:“这是我家,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。”

“哦,这是你家。”傅希和意味深长地重复。

代姒感觉头顶寒气逼近,抬头一看,傅希和深邃的目光正落在她局促的手上,他就这么赤裸裸地打量着她的手。

代姒也不知怎么了,簌然就觉得那道眼光灼得她浑身发热,为了不掉面子,只能嘴硬道:“虽然这座园林是你设计的你建的,但那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。”

“哦,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。”傅希和语气玩味。

代姒崩溃,忍不住尴尬地咬住下唇,可下一秒,傅希和的目光就移到了她的唇上。

代姒:“……”

别看了,行么。

傅希和却分毫未动,只漫不经心地道:“嗯,这是你家,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。”

“没有……”代姒闭眼,咬着牙老老实实认错,“有些话也不能说。”

傅希和继续发问:“什么话不能说?”

“就刚刚那些!”代姒崩溃,“能别问了吗?!”

傅希和上下看代姒一眼,忽地,他上前一步,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尖上,“宝宝,你这反应,还经得住我碰你?”


在代姒的心里,被戳脊梁骨被骂野种都不至于让她想不开,但是母亲临终前眼神里对她的恨意,能给她造成致命一击。

十八岁那年,她在经历了那件事后,没多久就独自一人进了西藏。

在白雪皑皑的藏区,她先是找了座雪山,靠着内心深处的难过一路坚定地登上去了,然后又找了个风景好的地方,靠着山岩而坐。

坐下去的那一刻,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冰天雪地,只觉得这里很安静。

天上有鹰在盘旋,远眺可以看见连绵起伏的雪山,日落时有金山晚霞,夜色浓郁时有壮丽星河。

她想,这种死法太适合她了,能够一边欣赏美景一边被冻死。

不过最后她没死成。

当她睁开眼看见那个男人时,晚霞的余晖正好照在他身上,她眯了眯眼适应光线,不甚清明的视线下,看到男人清冽的目光投向了她。

四下寂静,只能听见雪花飘落的声音。

这个场面让她始料未及,有那么一刻,她怀疑这是她濒死时做的梦。

但要是梦,她的心思也太奇怪了。

她自己都没想到,死前最想见到的竟然是傅希和。

在寂静无声的几秒里,她很认真地想了想,为什么死前会想见到傅希和?

不过答案还未想明白,脚步走动的声音和一阵刺骨的寒风让她反应了过来。

这不是梦,他真的在这儿。

代姒的目光渐渐转移到四周。

她发现她是在帐篷里醒来的,帐篷内外都有傅希和的人守着,周围放着取暖设备,还有许多补充能量和热量的食物,以及专业的抢救设备。

看来是特意来救她的。

营救不仅很及时,而且准备的很周全。

不过这些大多都没派上用场,她很幸运,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。

缓了十几秒后,她再次将目光投向男人,看见他的眼睛里,担忧消减了几分。

于是代姒开口说了自杀未遂后的第一句话。

她盯着男人清冷肃穆的眉眼,喃喃道:“你怎么会来救我……”

她想过可能会有人来救她。

也许是养了她十几年宋瑨珅,也许是她已故生父那边的人,还有可能是正在国外采风的周盎然,或者,是宋氏的其他子弟。

唯独没想过他会来,却唯独只有他来了。

但傅希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朝边上的医生挥了下手,医生收到指令立刻上前来为她做检查,紧接着,他带着其他人出去了。

确认代姒身体无大碍后,医生带着助手出了帐篷,四下寂静,代姒放空了会儿大脑,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。

是傅希和进来了。

代姒抬起眼帘,余晖的光照射进来,让她的视线变得昏芒不清,只能从隐约中,看到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。

优越的身型和挺拔的身躯使得气质纤尘不染,带来一种清冽肃穆的压迫感。

光影交错中,能看出他下颌清晰鼻骨高挺,即便是并不真切的阴影也透着高贵。

他单单是静默无声地站在那儿,都皑如高山雪,矜冷不可攀。

代姒敛眸,静悄悄将这一幕收入眼底。

一阵碎玉落雪声里,传来了男人戛玉敲冰的声音。

“雪山不是一个好‘归宿’。”他道。

归宿就是一个人着落的终点,代姒不太明白,为什么他认为雪山不好。

“我听说,一个人若能登上雪山,就代表山接纳了她。”

她抬眸看向远方山脉,静静地道:“它是唯一能接纳我的地方了。”

寒风卷来这么一句微弱可怜的话,男人盯着她没再说话。

落脚的地方是傅氏太平海纳集团下在拉萨的一座庄园酒店,代姒在酒店泡完私汤温泉后,感觉彻彻底底的活了过来,去用餐时已经很晚了,但傅希和依然在等她。

代姒坐下后,盯着他的眼睛问道:“你说雪山不是好归宿,那哪里是好归宿?”

傅希和没急着回答,而是舀了一碗松茸石锅鸡的汤,慢条斯理地放到她的骨碟旁。

柔和的灯光下,那只手指骨修长而匀称分明,如一柄玉石雕琢的扇骨。

代姒拿羹勺时,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他的手。

她刚想说不好意思,但抬眼看他并没有在意,索性就假装不知道,舀了一勺鸡汤尝。

就这么心虚地尝了几口后,她忽然觉得氛围太冷了,而这一切都归于面前这个寡言话少的男人,于是有些心猿意马:“你倒是回答我的话呀!”

傅希和凝眸看向她,反问:“你为什么认为雪山是好归宿?”

代姒懵了一瞬,倒不是因为这男人的反问,而是她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是在命令他,而他竟然还听从了她的命令,回应了她。

这简直出乎意料,毕竟傅希和平日里可是西装革履的傅氏大公子,多少京港两地的权贵都翘首以盼等着谄媚他,别提命令他了,敢用重点的语气和他说话的也没几位。

她真是又后怕又庆幸,说话语气也一下子就温柔了下来,她嗫嚅道:“我怕水,跳河不太适合我,也怕疼,所以跳楼也不适合我,非要选择一个地方死,那就选个安安静静又干净美好的地方死,所以雪山好。”

“美好?”傅希和少有地蹙了一下眉,目光投向窗外的雪山景。

入夜的雪山呈现出另一种将暗未暗的美,代姒看了眼雪山,又把目光转向傅希和的眼眸上,看到了她从未见过的眼神。

他的眉骨很高,眼眶很深,眉眼立体到不输欧洲人的程度,眉眼之间的距离比普通亚洲人近得多,所以只要稍稍压低眉宇就会让人感觉到不可宣言的压迫感。

但此刻,灯光晦涩深沉,他眸中的疏离感像梅雨季节的风、闷闷的、湿漉漉的,带着阴郁和压抑。

那是一种对雪山的失望和恨意,像是把雪山当成了杀死自己信仰的仇敌。

但这份波澜转瞬即逝,短瞬间就恢复了傅希和平日里的沉着淡漠。

她明白了,傅希和一定很不喜欢雪山。

或者是他曾经在某座雪山上经历过让他极度痛苦的事,而这份痛苦一直伴随他到现在,所以他才会对雪山产生这么大的恨意。

代姒猜测傅希和可能对雪山产生了PTSD。

她心说这也太可怜了,毕竟人是不能征服雪山的,尤其是越巍峨的雪山,越应该怀有敬畏之心。

于是她打算扯开话题缓和一下气氛,便道:“你还没有回答我,为什么会来救我?”

男人缓缓敛回目光,再一次反问:“问这个有意义吗?”

“有意义啊,”代姒把筷子放下,垂眸桌上充满烟火气的菜,“或许我应该问,你为什么会来阻止我自杀?”

“家母所托,要我照顾好你。”傅希和说着,那双金贵的手又给代姒盛了一碗鸡汤。

代姒看着他的动作,忽然莫名其妙轻声笑了一下,“你不觉得很牵强吗?又不是我妈妈托你照顾我,伯母只是叮嘱你,让你平常对我多加照顾,没说要到这种程度吧?”

男人八风不动,气定神闲:“我的想法,为什么要告诉你?”

“……”

代姒为之语塞,吱唔了一声,竟然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。

她觉得自己处在下风,有些不满:“那我也没必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想活!”

男人:“我没有想知道你为什么不想活。”

代姒:“……”

有的人天生适合做哑巴。

代姒心里哂笑了一声,不想说话了。

傅希和把盛好汤的碗放到代姒面前,又用公筷夹了一块牛肉到代姒的空碗里。

代姒把牛肉吃了,又把鸡汤喝了一半,觉得心里莫名有些发堵,咬着红唇气不过地道:“你别管我了,反正等会儿我还是会想办法寻死的!”

傅希和不紧不慢地道:“那我就会在保证你身体不受伤害的情况下,让你昏睡过去,然后把你带回京洛。”

他说这话时眼帘自然地垂着,但身上的气场却给人一种随时能决定生杀予夺的从容,令人觉得他并不是在吓唬人,是已经打算这么做了。

代姒吓得抿了抿唇,她听说傅希和在一些时候出行,连身边保镖都是退役的雇佣兵,想要人乖乖听话,他可以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,她如果再犟下去,说不定他只会保证她不死,但皮肉之苦就保不准了。

她是不怕死,但她怕疼。

代姒怯怯地舔了舔唇,温温吞吞商量:“那是不是只要我安全回去了,你就不会管我了?我现在不死,以后死,这样总行吧?”

傅希和细了细眸,眸底透着“你试试看”。

“那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死?!”

“我死以后。”

这这这、这简直是荒谬!

什么时候一个人的生死轮到别人来决定了?还要求别人他死以后别人才可以死?!!!

天理何在?!王法何在?!

哦,那不是以后七老八十了,她临死之际躺在手术台上,他坐着轮椅上对一众医生说:“只有我死了她才可以死,给我电!”

然后医生连忙电击抢救,电了又电,电了又电,快把她电焦了,他说了一句:“救不活她,我要你们陪葬!”

“……”简直太神经了。

代姒气鼓鼓地吱唔半天,想说又不敢说,最后没了劲,只能忍气吞声:“哦……”

她想的也很开,干脆不跟他硬碰硬,拿起筷子就开始吃菜,毕竟“食食物者为俊杰”。

当晚代姒确实没再折腾了,睡了个安稳觉。

一大早起来去找傅希和用完早饭,在酒店窗前看了会儿风景,发现这藏区风景实在不错,就又跑去找傅希和,仰头看着他说:“我想在西藏玩几天。”

傅希和正在接电话,用粤语对电话那头说了句“唔得(不行)”,然后挂了电话,垂眸看向代姒。

两人靠得很近,虽然仍有二十五厘米的身高差,但距离却是从未有过的近。

她的脸廓小巧,五官精致清丽,眉眼之间的那点张望与惊悸,透着清寂柔怯的气息。

傅希和少有的晃神了短瞬。

代姒以为傅希和的凝神注视是在端详,以为傅希和此刻想的是她要甩掉他然后去寻死,所以脑子忽然就冒出昨天这个男人说的话,感觉下一秒他就要找人搞晕她。

她紧张地眨巴几下眼,连忙说:“你就当我没说,打扰了。”

说完她转身就要遛,却在下一秒感觉有人伸手拎住了她的衣领。

她顿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,倒吸了一口凉气,结结巴巴地说:“你、你要干什么?你可别乱来!”

傅希和道:“你想待几天?”


代姒吃早饭时叹了一口气。

“夫人要是不想去熹园可以不去的,况且外面还下着雪。”守在一旁的雾秾温声道。

代姒倏然回神,才意识到刚才被误会了,“没有,我不是在叹气要去熹园。”

熹园的主人是她夫家那边的小婶婶,也就比她大一两岁,今天请了越剧团到家里唱堂会戏。

这种形式就和请明星到家里开演唱会差不多,只不过明星换成了名角儿。

雾秾便问:“那夫人是因为什么发愁?”

代姒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早餐有些索然无味,把筷子放到筷架上后,朦胧古典的细眉轻拧,闷闷不乐嘟囔:“就是在想子晤为什么没来找我。”

子晤,傅希和的另一个名字。

雾秾闻言朝膳厅里的其他人挥了下手,示意其他人先出去。

她上前又舀了一碗西湖牛肉羹给代姒,缓缓分析:“按照夫人说的,先生看到热搜后必然会来找您,但热搜是前天晚上上的,昨天一天到今早他那边都没反应……”

她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,但还是劝道:“估计先生还没看到热搜呢,您别想那么多了。再说了,您想做的事哪次没做成过?不用担心的,咱先把羹汤喝了。”

代姒听了这话乖乖地拿起羹勺,舀了一勺汤清芡亮的牛肉羹尝进嘴里后,她微微眯起长睫下明亮有神的眼眸,然后若有所思地咬住了微糯的红唇。

她又不由自主地走神了。

这回是想到了当初自己非要嫁给傅希和的原因。

当初她十八岁生日那天,得知了自己不是宋瑨珅的亲生女儿。

虽然宋氏上下知道这件事后,对外依旧给她一个宋家千金的身份,但从那天起,许多事也和从前不一样了。

众星捧月的宋六千金忽然变成了来路不明的野种,就算其他人明面上不敢说,但背地里也会戳她和她亡母代清漪的脊梁骨。

不过好在代姒的母亲与傅希和的母亲是多年密友,所以傅希和就这么护了她四年。

期间也有不少想要攀附傅希和的高门显贵家的千金,因为忌妒吃醋,所以表面对傅希和是一套,背地里对代姒又是另外一套,甚至见缝插针逮着机会就欺负她。

不过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。

知道她们一个个的都想嫁给傅希和,那她就非得嫁给傅希和气死她们不可!

傅希和起初以为她是一时兴起,所以也没有过多阻拦她的追求,但她死缠烂打、软磨硬泡,爱情三十六计都使出来了……

最后傅希和被她缠得烦了,这才答应了要娶她。

虽然娶她并非因为喜欢她,但傅希和答应她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让她满意。即便嘴上说不喜欢,可给她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。

所以那场世纪婚礼出来后,曾经那些打压欺负她的人一个个都吓得不轻。

昔日里瞧不上的野种,如今得低声下气的称她一声“傅太太”不说,倘若她心情不好找个茬儿,他们还得腆着脸谄谀取容。

毕竟就算是再处尊居显的权贵,见着了傅大公子的夫人也得礼让三分。

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。

代姒与傅希和今年八月结婚后,短短三个月不到,她就因为事业上的一些规划,决定从京洛去杭州。

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,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,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去了,这样的分居必然会让那群人抓着点子做文章。

她可了解那群人的作派了,这些人就像癞蛤蟆,不咬人专膈应人!

所以她特意在来杭州一个月之际,把当初让傅希和抄写的《长门赋》发到了微博,编撰了这么一个“大佬哄夫人回家”的故事。

其实打那些人的脸,让大众误以为傅希和很早就钟情她,这个目的是次要的。

主要的目的,是为了让傅希和看到热搜后来找她。

但和平常不太一样,她这次是有意想要激怒他。

因为,傅希和的老虎尾巴被踩后,就会愤怒到失控,然后……

然后控制不住想要日了她!

没办法,她实在是太喜欢傅希和了!

可傅希和太难追了,她只好想了一招先做后爱的法子。

记得之前有一次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,故意当着傅希和的面说他喜欢自己,结果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。

那天她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傅希和情绪失控……他当时气得可差点就上了她!

那次之后,她就发现傅希和似乎很忌讳别人在外谣传他喜欢谁。

所以这一次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,傅希和看到热搜后一定会怒不可遏地来找她。

到那时,她再使出激将法和美色诱惑~

傅希和就会气得抑制不住怒火,然后直接把她摁在床上“就地正法”、一通蹂躏、狠狠让她长个记性!

哼,她就不信让他多破几次戒,他还能不动情?

想到这,代姒郁闷地撑着下颌,嘴角下抑不太开心:“他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热搜嘛。”

雾秾见代姒这磨人的娇嗔,也是百感交集。那会儿经历了那种事,她就担心天性纯真的小姐会因为受打击被磨平了性子,好在这几年有傅大少爷宠着疼着,所以还保持着原来的天真娇矜。

她朝代姒那张明艳漂亮的脸温柔一笑,善解人意地劝道:“您之前不是也说了,先生平常京港两地跑,常常忙得席不暇暖,旰食宵衣,连朋友圈都没时间发一条,您再耐心等等。”

“也是……”代姒鼓了鼓腮,茫然地看向窗外的瑞雪纷飞,“子晤没来,反倒是傅家长辈来了,不知道为什么,我怎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呢?”

***

与此同时,人流如潮的京洛市中心往西十几里的城墙下,有一座占地6.2公顷的三路五进式合院,其前身历史能往上数到明清时期,现为傅氏私人宅邸。

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琉璃瓦上,压着挺直的青松,树下交错路过两排佣人,在世家望族的好听叫法里他们也被称为小官儿。

傅氏有着五侯蜡烛的辉煌,再加上枝叶硕茂,所以上下拥有的小官儿多达几百号,各个分工不同、各司其职。

交错路过的两队小官儿,一队手里提着陈设布置的工具,准备进「深林人不知」苑,另一队手里提着装古董的匣子,刚刚从「深林人不知」苑出来。

雪花如鹅毛般簌簌地不断往下落,织成天幕雪帘,苑内,一个西服上别着一只掐丝珐琅杏花胸针的小官儿,为边上气场凛冽的男人撑着油纸伞,两人走出前厅。

“先生。”

“先生……”

男人经过,边上的小官儿们连忙恭敬问候。

一进路的春酲桥上有几位少爷千金打雪仗,原本欢声笑语一片,却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间噤若寒蝉。

“大哥。”

“大哥......”

这几位子弟平日里出门在外,能在四九城呼风唤雨,但这会儿却颤颤巍巍的怯声问候,无疑都是因为忌惮这个男人。

都知道他最不喜欢喧闹,不管是任何时候都一样,所以尽量别在他面前叽叽喳喳的好。

傅家的停车场里有人开了辆墨色库里南出来,停在朱红漆大门前,两旁的石狮子威严而庄重。

男人出来后,司机朝他恭敬行礼。

一旁撑伞的小官儿看男人上车后,将手里七百多万的文徵明所绘油纸伞收起放到了后备箱,随后也上了车。

京洛市中心耸立着一座傅氏太平海纳大厦,男人下车后上了大厦。

他的办公室是典型的中式老钱风,门一开就能闻到一缕清冽沉稳的木质香,扑面而来的还有来自权贵的压迫感。

男人进去后,并没有直接坐在那把沉着古典的黑漆嵌螺钿太师椅上,而是慢条斯理地脱下紧贴修身的西装外套,那件外套上用金丝绣了京绣,是繁美又古典的月纹。

他的手臂上戴着袖箍,抬手时,袖箍下紧实的肌肉借着衬衫被映衬有型,给人一种低调绅士的克制感。

一旁的高级小官儿津渡伸手接过男人的西装外套,并没有把外套挂在某处,而是整齐地搭在他的手肘间。

程特助敲门而进,有条不紊地汇报工作。

男人静静站立在落地窗前,双手往后反撑着腰,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,指骨分明,美如玉质。

从衬衫在背部的线条与褶迹能看出他肩宽腰窄,一米九五的优异身高,双腿修长笔直,身姿落拓而挺拔,和寻常膏粱子弟的气场有很大出入。

他身上有种身为乌衣子弟的天然高贵,大概是自小就玉堂金马,故而端方持重,还有种长年累月居于高位,八风不动的矜冷从容,不经意间透出的凛冽强势,压得人喘不过气,即便是背对着人不说话,也有一种不可言宣的气场。

程特助的汇报还未结束,放置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显示有人来电。

津渡原本要替他挂掉,但看到来电显示,眸光倏地一亮,朝男人道:“先生,是您的外祖父。”

男人抬手,接过递来的手机。

电话接通,传来老先生浑厚的声腔,“你做咩呀?你结婚唔到三个月就将老婆激走!”

男人气场纹丝不动,只是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,其余再无动作。

对面这位耆老的背后是港城顶豪势族之一的易氏,但即便是权重望崇的易老,在儿孙面前也会有头疼的时候。

男人不以为然,掏出一支烟,打火机砂轮发出轻擦声时,他微微偏过头,双眸惯性地眯起。

火焰在玻璃上跳跃一瞬,火灭时,他把烟从唇口拿下来,薄唇轻启,缓缓地吐出,白烟徐徐的朦胧在他深邃静默的脸廓前。

烟雾在他的指尖缭绕,与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,勾勒出疏离。

他垂下眉眼,目光投向窗外,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映入眼帘,他少见的走神了。

从这通电话来看,外祖父也信了热搜的事。

前天晚上那件事上热搜时,他还在珅城的分公司开会,那场会议听得他眉心越拧越深,正巧主动跑去杭州分公司的贺臣屿打来了电话,打断了那些老调重弹。

他拿着手机去茶室,打算给那群人一点时间思考自己的价值,电话一接通,指间的雪茄已经被津渡加热好。

他抽了一口雪茄,吐出浓郁烟雾,贺臣屿贸然开口:“傅希和,原来你早就钟情于宋六千金多年。”

眉心刚舒展开没多久的傅希和,再次倏然蹙眉,深黑的眼睛里,原本透着湿漉漉的阴郁和压抑,此刻浮现了紧张。

他的心脏狂跳了起来。

喉结的咽动,手背青筋的骤起,雪茄上凹陷的指印,都代表他在心虚。

直到贺臣屿半开玩笑调侃他:“我也是看了讨论组里兄弟转发的热搜才知道的,现在大家都在说你傅希和,是舔、王!”

事情发生的很突然,他看了热搜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。

要不是想起这篇《长门赋》是当初代姒软磨着要他誊抄的,恍惚间,他差点就以为自己抑制许久的心思被公之于众了……

贺臣屿的调侃和群里的讨论还在继续,他们这个名为“讨论组”的群聊里都是来自鼎食之家的膏腴子弟。

互相之间的关系交错复杂,由于盘根错节的联姻,所以他们不是血亲就是姻亲。且因年龄相仿,又都在情关上走得步履维艰,所以平日里谈钱一拍即合,谈感情那就定要争个我高你低。

傅希和静静地坐着,细长的手指衔着雪茄一下一下地,在一只路易十六时期水晶烟灰缸上轻轻磕了磕。

他又吸了一口雪茄,随着烟雾的升腾与消散,他的眼神越发深邃。

贺臣屿的声音再次传来:“你的赋送到了,人却还在帝都,你该不会是惹她生了很重的气,怕还没哄好就又惹她心烦,所以不敢贸然过来吧?”

傅希和轻微地转动了下雪茄。

短瞬后,他的薄唇阖动了下,却并未做辩解。

贺臣屿的嘲笑越发猖狂……

电话挂断后,指间雪茄被他揿灭,傅希和起身回了会议室。

当晚,傅希和的手机里收到了两类消息,一类是嘲笑他舔,一类是想学学他的追妻宝典。

追妻宝典……

傅希和鼻息里淡哂一声,第一次感受到笑话的乐趣。

翌日,也就是昨天,一早他在公司开会,祖父祖母打来电话,亦是问这件事。

“我听你祖父说这次是你惹她生气在先?”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外祖父的声音,傅希和回了神。

他没说话,走到桌边把指尖的烟揿灭了。

光是听这声音,就能想到老先生气咻咻站在他面前,眉头紧锁,嘴角下垂,脸色严肃阴沉,举着拐杖想训斥又一副忍不下心的样子。

果然,老先生开头呵斥了一句这会儿又心软了,声音温和了下来:“你父母生前伉俪情深鸾凤和鸣,你应当咁,既然今次系你做错,噉就畀心机冧,畀佢睇你真心诚意,以后唔好再惹佢嬲,要同佢琴瑟之好。”

(你父母生前伉俪情深鸾凤和鸣,你应当如此,既然这次是你做错,那就用心哄,让她看到你的真心诚意,以后不要再惹她生气,要同她琴瑟之好。)

“嗯。”傅希和坐到紫檀太师椅上,看了眼腕表,温沉哑音极淡地道,“唔会再有下次,先噉讲。”

他指尖推了下腕表的拨柄,1.25亿的百达翡丽三问腕表发出的清亮“当”声透过手机传入对面。

这是腕表的一种精密机械设计,用于报时,一些沉默寡言的人常常利用这种设计来温雅绅士地提醒对方时间,然后不失礼貌的结束这场聊天。

老先生闻声了然,这是在说“已经八点十五了,时间不早了他还要忙”,旋即叮嘱了句:“记得常打电话返嚟。”然后挂断了电话。

一会儿后,程特助的汇报完离开了办公室,傅希和正准备处理公务,边上的手机却再次响了。

这次是祖母打来的。

傅希和指尖滑动屏幕。

电话接通,祖母温柔地道:“希和呀,昨天你不是说怕姒姒没消气,所以不敢贸然过去么。”

昨天祖父祖母为了热搜的事打电话来,让他去杭州把代姒哄好,他不准备过去,正好贺臣屿的话是个好理由,他便拿去做了由头。

原本他以为这事会消停下来,却听祖母喜滋滋地道:“昨天下午我给你小婶婶打了个电话,她刚好这阵子就在杭州,我让她这两天找机会在姒姒面前替你说说好话,顺便探探姒姒的口风,你快猜猜你小婶婶怎么做的?”

傅希和虚了虚眸,眼底透着疑惑。

***

彼端,代姒站在前厅里,心绪不宁地看着门外的飘雪,纠结了好一会儿后,她不开心地甩了下手:“雾秾,我心里好烦呀!”

雾秾拿着一瓶旺仔牛奶走来,把奶递给代姒,笑着问:“您在烦什么呢?”

代姒给奶插上吸管,吸了满满一大口奶咽下去,锁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了。

她把雾秾拉到沙发上坐,一脸认真:“你说今天这场堂会戏,会不会别有用意?”

雾秾没明白为什么代姒突然这么想,蹙了蹙眉:“怎么说?”

代姒道:“我莫名其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:子晤已经知道了热搜的事,但是他这次并没有生气,而且也不准备过来,然而长辈们就以为我和他闹别扭了,所以就让和我聊得来的小婶婶劝和来了,但我小婶婶可能会觉得贸然前来太刻意,所以就想了这么个法子,让我去她那儿听戏。”

雾秾倒吸了一口冷气,“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夫人您做这件事不就……”

“就白费力气呗!”代姒郁闷地抱着手臂。

雾秾想都不敢想,要真是这样,她的小姐到时候一定好几天都郁郁寡欢的。

想到这,她就有些担忧,干脆说:“夫人,要不还是不去了?”

代姒眉头紧锁,摇了摇头:“还是要去的,毕竟已经答应了。”

她缓缓起身走到门前,凝视着雪花,心思飘荡,好一会儿,才喃喃安慰自己:“万一……不是我想的这样也说不定。”

子晤他……

他不会真的没生气吧……

要是他真的不来,那她的先做后爱怎么办?

她还等着他的失控,等着他把她压在床上狠狠教训呢……

她都想好了怎么勾得他难以自抑。

这要是不来了,她劲儿往哪儿使?

哎……

可千万、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。


结果可想而知,代姒还是非要嫁给傅希和。

周盎然听后不禁惊呼:“年后……那岂不是没剩多少时间了?”

代姒透过玻璃看向窗外,有些焦虑,“有一次他喝醉了,无意中告诉我,他很放心不下我。后来有天我问他:‘我是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人?‘,他说:‘你是全天下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小孩儿。‘,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,他就说:’往小了说,你不知道照顾好自己,往大了说,你有一个克服不了的心理阴影,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来影响你。‘”

周盎然听后,思忖良久,突然明悟:“等等,我说你怎么突然要在这时候去杭州克服你心里的阴影呢,你应该不单单是同你师父说的那样吧?是不是还想让傅希和对你放心?”

代姒点了点头,“是的……”

周盎然:“那你现在是在焦虑什么?你怕你不能在他去雪山之前克服你心里的阴影?”

“不单单是。”代姒看向马路边上一对牵着手走得很开心的母女,“我知道我拦不住他要做的事,所以我就想和他有个宝宝,万一他真的……”

她没敢再说下去,但周盎然却听得很明白。

周盎然恍然大悟:“所以你当初’长门赋‘一事,其实是想借着这个机会,能和他造个娃是吧?”

“嗯。”代姒应道,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,“他喜欢我,盎然,他今天承认了。”

周盎然先是替闺蜜高兴,但紧接着就不解了起来:“既然你们两情相悦,那这件事岂不是很容易就办到?那你还在焦虑什么?”

“因为……”代姒回想起前几次的情况,颓然地叹了一口气,“我觉得他好像不太想和我做那种事。”

“怎么可能?!”周盎然实在难以置信,“以你的身材和美貌,只要他不是功能障碍,应该没有男的会能控制得住吧,而且他还喜欢你!”

“哎呀……”代姒也想不明白,挠着头苦恼不已,“现在的情况就是,嘴都亲了那么多次,但他根本不碰我身体。”

周盎然也是惊呆了,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,斟酌半晌,生硬地回了句:“要不你直接当他面问吧,直接问他想不想跟你做?”

“嗯……”代姒有些不好意思,“这么直白不太好吧。”

周盎然气笑了,“我的小公主,你知道你大学那几年为了撩他,说过多少骚话么?这句话跟你那些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,你怎么结了婚反而害羞起来了。”

代姒心说你才骚话连篇!她从来不讲骚话好不好。

挂了电话后,车又行驶至一个红绿灯路口。

代姒忽然看到一座大厦上的标志,伸手指了过去。

雾秾坐在她身旁,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,饶有兴趣地问:“夫人对哪栋楼起了兴趣?外面的楼都是我们的。”

代姒摇了摇头,指着最高那栋楼上的月亮标志,询问:“那是什么时候弄上去的?”

雾秾看了一眼,快速应道:“八月三十号。”

代姒收回手指,喃喃道:“时间过得好快啊,要是能再慢一点就好了……”

要是能慢一点到那一天就好了。

雾秾看着代姒愁闷的样子,不禁有些担忧:“夫人,不要内耗,与先生过好当下每分每秒就好,其他的交给天意。”

代姒觉得言之有理,深吸一口气,道:“你说的对,我要抓紧时间完成我要做的事才行。”

说完,她拿出手机,还是决定听周盎然的,给傅希和发条消息。

*

傅希和一早就到了太平海纳大厦,正准备去会议室开会,刚出办公室门就接到了外祖父的电话。


代姒被问得哑口无言。

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。

但是一直这样分房睡也不是办法,总要有个“开始”。

代姒眨着水亮亮的眼睛,苦恼地嘟着红唇,深呼吸了几下,平静心里的气愤。

她想:平常都是这大冰块强势霸道的要求她必须做这个做那个,她也要硬气一回才行。

于是她拉着被子盖住腿,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,旋即一开口,嗓音绵绵糯糯的,略带娇嗔式的命令:“你快去洗漱啦,总之,你今晚就得在这儿睡。”

傅希和不在意地睨她一眼,墨黑的眼睛透出来眼神就像是在说:也就你敢这样说话。

代姒没看到这眼神,还疑惑这人怎么叫不动,于是又催促一句:“嗯?你怎么还不去?”

傅希和宽宏大量提醒:“没人敢命令我。”

“……”代姒无言以对,气得脸都红了,左顾右盼地看了一圈,最后拉过傅希和的手腕,指着那块腕表,气呼呼地讲道理:“都快十点了!”

“我们戏曲演员最重要的就是保证状态好,熬夜容易气虚,我明天早起还得’吊嗓子‘呢。”

她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大通,结果,却把傅希和给说得忍俊不禁了。

傅希和俊逸地眉毛微微挑起,明亮的眼睛眸底透着玩味,嘴角不自觉微勾起弧度,给这位金枝玉叶的贵人平添了几分烟火气,但他整张脸的神情都透着一句话:

——呦,还明天早起吊嗓子~

这就和私底下游戏手机都来的天才学霸对着采访镜头,一本正经说自己平常在学习上有多刻苦一样好笑。

代姒也知道自己说这话没信服力,但腰杆反而挺得直直的,飞速反问:“祖母和太奶奶都爱听我唱的戏,明天回京洛,一个月没见,我不得用最好的状态唱给她们听听啊?!”

振振有词,铿锵有力,理不直气也壮。

傅希和气笑了。

.

不多时,傅希和穿着黑色睡袍从浴室走出来,代姒见状,往里面挪了挪。

可傅希和走到床前并没有躺下,而是朝代姒伸手,道:“手机给我。”

“嗯?”代姒一脸懵然,“你不会是要查岗吧?”

“……”傅希和压了下嘴角,“我对那个不感兴趣。”

“那是要干嘛?”代姒问着,出于信任,本能地就把手机递了过去。

但她没想到,傅希和拿到手机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,熄了屏就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,然后掀开被子,躺下了。

代姒迷茫地眨眨眼,半晌,才反应过来这是干什么,立刻嚷嚷出声:“我那么坦荡地交出手机,你竟然只是把我的手机放在那儿什么都不做?!”

傅希和听着这话,像是在折辱她这坦荡荡的行为似的,于是偏过头去看她,好脾气地提醒:“十点半了。”

代姒大为吃惊:“所以你刚刚是在睡前收手机?你怎么跟个老父亲一样?!”

傅希和听到“老父亲”三个字,淡哂一声,然后懒得计较的,直接伸手揿灭了灯。

灯一关,代姒面前一黑,她安静三秒,然后继续嚷嚷:“你就算收手机也得让我把天聊完再收吧!我消息还没回完呢!”

说着,她摸着黑伸手探了探。

忽地,她的手腕就被一股凶猛的力量制住。

代姒:“?!!”

这么黑都能精准擒住她的手?!!

代姒把手往外抽了抽,依旧纹丝未动,但身旁却传来傅希和磁沉的声音:“明天再回,听话,睡觉。”

“嗯…可是、可是……”

“没有可是。”

“可是那样不礼貌。”

“深更半夜,找你聊天的人才是不礼貌。”

“可是是我找的她们……”

沉默,双方的沉默。

几秒后,傅希和打开辅助灯。

温暖柔和的灯光照来,代姒正准备伸手去拿手机,却发现手上的力量并没有松,一转头,就见傅希和正凝视着她。

代姒疑惑地歪了一下脑袋,就听面前男人认真地道:“傅希和的太太,就算不礼貌,也没人能说她。”

“懂吗?”

他说这句话时,代姒从他深邃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种嘱咐的意味。

代姒乖巧地点了点头:“知道了……”

“不是知道,是懂,是记住。”傅希和郑重其事地说着,就像是非要她举一反三似的理解这句话。

代姒怔怔地看着傅希和,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五官上,高挺的鼻梁上形成一道阴影,那双眼睛深邃明亮,像是在等她回应。

“哦,记住了。”代姒如同以前一样,他说什么她听什么,应完,她又没心没肺地笑着伸手去拿手机。

可刚一碰到手机,她的余光就看见傅希和还在盯着她看。

她的长睫微微压下,眸中浮现一缕疑惑,以为傅希和是在等着她关灯,遂拿到手机后,又静悄悄地探手去关灯。

不够长,再伸一点。

好像还是有点不够,那就往那边靠点。

“啪”的一声,灯被关了,她松了口气。

紧接着,她动作轻微地收回手。

然后,她刚一拉被子躺下,一股凶猛地力量就侵袭而来。

傅希和突然将她压在了怀里!

就在代姒震惊不已时,手机屏幕正好亮了,那张蛊惑迷人的脸就近在眼前!

心脏怦然狂跳。

“你……干嘛?”代姒紧张地问,她甚至不敢大口呼吸!

因为她闻到一股形容不出来的气息。

那种气息像是雪山上的松柏,带有冰雪的冷冽,也带有木质的温暖。

可好像又不止是这样,总之,她有一种想咬傅希和的冲动。

她佯装镇定地挪开目光,去看手机屏幕,心却狂跳,她都害怕傅希和再靠近一点,都能听到她心跳加速的声音。

傅希和冠冕堂皇地应:“监督你玩手机。”

代姒闭了闭眼,提醒:“……我就只是回个消息。”

傅希和纹丝不动:“你回。”

代姒妥协。但手机刚一解锁,她就又放下来了。

“你这样……我没法儿回。”

她声音极小,像猫咪轻吟,简简单单的一句话,但莫名让人感觉暧昧。

谁知,傅希和不知道中了什么邪,竟然破天荒的明知故问:“怎么就回不了?”

“你也不看看现在这样……”

“这样什么?”

“这样太刺激了。”

“那就刺激地回。”

“?”

代姒大为惊疑。

她一直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病,但没想到傅希和……

难不成这病还会传染么?

还是说这病恶化了,她从幻嗅觉变成了幻视觉?

代姒顶着男人的注视,重新拿起手机,点开群聊。

她隔着衣物能感觉得到男人紧实的腹肌,温温热热,气息间都透着氤氲的暧昧。

然而,她还得在这么暧昧的情况下,佯装镇定的给闺蜜发消息。

她都不敢想,周盎然要是像之前那样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,傅希和会不会一边撩拨她一边让她镇定的接电话!

代姒一言不发地打着字,一边抵御傅希和的气场侵袭……

她感觉自己身上现在匍着一只垂涎的猛虎,他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,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她的眉眼,然后是鼻梁,再到唇瓣、下颌、脖颈……

代姒轻微地呼吸着,想要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安静下来,最好胸口的起伏可以再小一点……再小一点……

忽然,男人温热的薄唇就覆盖了上来!

一股强势霸道的力量占据着主导权,让她丝毫没有动弹的余地。

……

傅希和好一会儿才松开她。

代姒被吻得面红耳燥。

她大口呼吸着,身上的男人也在极力克制着呼吸,整个房间都被交缠的气息包围,充斥着难以抑制的意乱情迷。

代姒墨黑浓密的发丝像绸缎一样铺展开,还有几丝雾发粘在通红的脸颊上,为她精致脸增加了几分妩丽,那双眼睛在手机屏幕散出的光线下,朦胧着一层水雾,看得人心痒难耐。

傅希和看她的目光,比平日里还要不清白。

代姒的视线短暂的迷乱了会儿,渐渐清明后,看见男人的眼睛充斥着猩红,就像是在抑制着什么,她不懂,所以慢慢地伸出了指尖。

葱白如玉的细指缓缓靠近男人,他扫了一眼,那眼神,灼热、难耐。

紧接着,他就擒住了那只调皮的手指。

“再动,就撕烂你的睡衣。”

他警告道,嗓音又低又磁。

代姒下意识地敛了一下下颌。

就听男人强势霸道地开口:“以后,不准说想吻我。”

“?”

代姒再次大为吃惊。

还不等她问清楚,男人就从她身上起来了,然后长指轻松开灯,下床走向了盥洗室。

代姒不明所以,几秒后,也下床走了过去,却听盥洗室传来“叮——”的一声。

打火机点烟的清脆声。

代姒顿了顿,伸手推开半掩着的门。

目光所及,微弱光线下,身姿颀长落拓的男人,一半身影隐在漆黑下,如玉质扇骨的细指夹着点燃的烟,刚“呼”出烟雾时,像是忽然发现了门外娇小的身影,不禁簌然一顿。

紧接着,“啪”的一声,男人伸手打开了通风。

聒噪的声音响起前,代姒听到男人温声叮嘱了句:“别过来,我一会儿就出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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