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军府的车队消失在街道尽头,那道幽深的视线也终于不再跟着自己。
钟泠月暗自松了一口气。
这人好生敏锐,只一眼就发现了异样。
好在她装模作样的功夫练得还不错,应是没露出破绽。
“阿姐?”
“嗯?”
钟子昀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,“阿姐,你怎么又没听见我说话?”
“你是不是被晋王世子吓着了?”
“阿姐别怕,他虽是皇亲国戚,但我们镇北大将军府也不是吃素的,我们都会保护你的!”
钟泠月扯起一抹笑,点头。
是啊,他们都会保护她的。
所以这一世,让她来保护他们。
“快到家了吗?再快一点,我想快点见到父亲母亲。”
...
镇北大将军府。
镇北大将军钟天骥携夫人王沁兰等一众人已经等候在大门口。
“来了,来了,将军,大小姐回来了,马车已经到巷子口了!”前去查探的小厮兴高采烈地回来报信。
“好好好!”
钟天骥挽着妻子大步走下台阶,焦急地探头往外看去。
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都面露喜色,除了......
“霜儿,你长姐要回来了,你怎可面露不悦,小心你父亲生气......”
人群后,衣着朴素的女人正苦口婆心劝着一容貌艳丽的少女,她小心翼翼瞥了一眼钟天骥,显得非常拘谨。
她是钟天骥的妾室林姨娘,十五年前从青州带回来的,但钟天骥并不宠爱她,她在府中几乎就是个透明人的存在,为人谨小慎微。
可她身侧的少女却不是如此,反倒是扬着下巴冷哼了声。
“我倒要看看长姐这天上月长得什么样!”
凭什么都是父亲的女儿,长姐的名字就是精心挑选的天上月,而她只是随意被人践踏的地上霜!
她才不是!
“你......你怎可与你长姐相比......”
“如何不行!她哪点比得上我?”
“你......”
少女目光紧紧盯着那被父亲亲自扶下来的瘦弱身影,握紧拳心。
她是嫡出又如何,病恹恹的,哪里像是将军府的女儿?
只有她!只有她才配得上镇北大将军女儿的名声!
正门口,正被父母嘘寒问暖的钟泠月感受到一抹强烈且带着敌意的视线,但她并未抬头去看。
她知道是谁。
她的二妹,应该很不想她回京吧?
但她必须回来。
钟泠霜若老老实实,那她还是将军府的二小姐,若她有异心,就别怪她心狠手辣!
“来,月儿快随为娘去看看给你准备的院落可还喜欢。”
王沁兰握着自家女儿的手,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去,两眼通红,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。
“夫人可别胡说,什么你为月儿准备的,难道为夫就没有准备吗?”
钟天冀挤到女儿另一侧,低下他那高大的身躯,一脸慈爱道:“那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为父亲自挑选栽种的,还有那秋千,也是我亲自搭的,月儿快去看看喜不喜欢......”
听到爹娘在自家阿姐面前如此邀功,钟子昀也耐不住了,抢在两人前面一瘸一拐开路。
“阿姐,我给你准备了京中最好吃的点心,都是我一早就亲自去排队买的,你可一定要尝尝......”
一行人浩浩荡荡簇拥着钟泠月去了她的揽月居,就连下人都跟着讨赏去了,徒留钟泠霜母女两人留在原地,无人无津,冷清且尴尬。
“霜儿,咱们回去吧。”林姨娘低声唤她。
钟泠霜盯着那钟泠月被前后簇拥着的身影,眼里迸发出剧烈的恨意。
凭什么!父亲如此疼爱她!
她只是比自己多了一个嫡女身份而已!
她一个病秧子,谁会愿意娶她!
只有她......只有她才能给父亲带来更高的荣耀......
“墨香,去给三皇子传信,说我明天会去城外赏雪。”她垂眸吩咐身侧的侍女。
“是。”
“霜儿,你明知你父亲不喜你与三皇子有交集,你这......”林姨娘欲言又止。
“姨娘!这事我自有主张,你不要管!”
钟泠霜冷冷收回视线,缓缓转身,一步一步向自己的院落走去。
父亲,你会知道的,谁才是你最值得疼爱的女儿!
...
揽月居。
一家四口正在互诉衷肠,尤其是将军夫人王沁兰,泪如雨下。
“月儿怎么比年初见时憔悴了许多,不是来信说身子已经大好,可是一路风雪颠簸着了?”
这些年虽年年都去杭城看望女儿,但还是聚少离多,她很是愧疚。
好在,现在终于将月儿接回来了!
她以后一定好好补偿月儿,再也不让她受苦了。
钟泠月心虚地咳了一声,“京中天气寒冷,还有些不适应......”
她打娘胎里带出的病,自小体弱多病,到了外祖家后机缘巧合拜得一师傅,不仅养好了身体还习了一身武艺。
可师傅性子古怪且神神秘秘,不让她在人前露武艺,也不得提起他的存在。
此番得知她家中恐变故,师傅这才松了口,还去信让在外游历的师兄师姐赶来京城相助。
在外人眼中,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。
不过这样的身份也好,毕竟谁会在意一个连走路都会喘的弱女子呢?
即便白日里那晋王世子对自己有所怀疑,但他并无证据,也奈何她不得。
看着母女俩哭成泪人,钟天骥还强行维持着一家之主的颜面。
只不过他背过身偷偷抹眼睛的样子还是被自家儿子发现了。
钟子昀偷偷笑了。
他就知道父亲是强装镇定,其实对阿姐想念得不得了,他可是见过父亲在深夜里偷偷翻看阿姐画像的!
“主子。”
进城后就被钟泠月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竹意已经悄无声息回来,向她使了个眼色,摇了摇头。
钟泠月意会,顿时止住眼泪坐直身体。
“你们都先退下吧。”
她屏退其他人,屋中只留一家四口。
见她脸色严肃,其他人虽摸不清状况,但也收起了情绪,坐直身体。
“月儿,怎么了?”
钟泠月站起身,行至门口。
门外,已经飞身绕整个院落查看了一圈的竹意冲她点头。
“已经无人,主子放心。”
钟泠月颔首,关上门走到父亲母亲面前。
她从怀中拿出一路都护着的东西递到钟天骥面前。
“这是......”
钟天骥打开包裹的黑色布巾,从里面拿出一封被开封过的书信。
“父亲看了便知。”
钟天骥匆匆将信展开一瞧,片刻后,他的脸色难看起来,顿时怒目,一掌用力拍在桌上。
“栽赃!这是栽赃!我断不可能......”
“这是谁写的!谁要陷害我钟天骥——”
“我钟天骥镇守边关数十年,痛恶廖贼至极,怎会与廖贼勾结通敌卖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