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别摸。」
迟晏臣带着去了房间,他站在门外,打开了衣柜。
里面挂满了我喜欢的旗袍款式,显然是最近才做出来的。
「知道你喜欢,便让他们一直做着,一批送去家里,一批送来这。」
我摸着顺滑的布料,这些年我的衣服不断,本以为是江从妄一直记着的,没想到是他。
这段时间跟着迟晏臣在景镇里闲逛,镇子里的阿爷阿婆见了我总爱塞点零嘴给我。
「好水的娃娃,跟白瓷瓶一样,就是这好好的脸上,咋留了块疤。」
阿婆一脸惋惜地摸了摸我的头发。
我持着毛笔的手一顿,手下画的花样瞬间就毁了。
阿婆是个绣娘,这段时间,我跟着她学刺绣,本想自己画个花样,绣着玩,没想到一下失误给毁了。
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迟晏臣接过了我手中的笔,沾了沾颜色,没往纸上画,反而抬起了我的脸。
细微的触感从我的额角传来,我动了动,反而被他按住了。
「别动。」
两人的距离极近,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。
我耐心等着,直到他说好了,才拿起一旁的镜子。
镜子里,额角的那条疤被覆上了颜色,成了一枝艳丽的桃花。
阿婆赞许地拍了拍手:「人面桃花相映红,好看。」
「疤不是坏事,只要伤口好了就行。」
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,暗含深意的眼眸望了我许久,才退开。
退开的距离不少,但刚刚好能将我的反应收入眼下。
我愣在那儿,心跳有些加快,不禁红了红脸。
一抬头,对上镜子里他掩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的眼神,握着镜子的手倏尔收紧了。
江南水乡总多烟,窗外细细密密的下着。
我起了身,支起房里的窗子,瞧见院外停了辆车。
我心一沉,是江从妄的车。
我推开门,从楼上走下。
迟晏臣坐在亭子里,云淡风轻地抬手煮茶,见我下来了,朝我招了招手。
「囡囡,来。」
我接过他手里的茶杯,嗅着茶香。
「晏臣哥,门外……」
迟晏臣低头抿了一口,淡淡道。
「我让他跪在门外反省了。」
我送茶的手一顿,有些讶异。
「他,真跪了?」

我这才发现,迟晏臣的发丝微润,常年扣着的袖子也松开了,露出一截小臂。
迟晏臣神色自如:「做错了事就该认罚。」
我本以为按照江从妄的性子坚持不了多久,直到晚间出门时,一开门,江从妄还跪在门前。
嘴角有着瘀青,发丝被江南的细雨打湿,贴在脸上。
他跪得笔直,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第一次察觉了溃败二字。
听见开门声,他才抬起头。
「囡囡。」我点点头,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喜,身子动了动,想要起来。
但跪久了,腿早已麻痹,他撑着膝盖,动作有些僵硬,但还是起来了。
我撑起油纸伞,走到他的面前。
江从妄看见了我的疤,眼眸中露出悔恨。
「疼吗?」
我摇了摇头。
「江从妄。」
江从妄的神色变得惶然。
「我与你已经解除婚约,还是唤我祝柠枝吧。」
此话一出,江从妄的脸色苍白,顿时没了血色。
我转身便要进去,江从妄急着追来,膝弯一酸,又跪倒在地。
他扯住我的裙摆,语带恳求。
「囡囡,我错了,我不退婚了。
「乖,求你,跟我回去吧。」
4
「跪了这么久,还是没有学会规矩?」
清泉般的嗓音从身后响起,是迟晏臣。
裙摆的气力一松,我挣开了他的手,走到迟晏臣身后。
「小叔。」
江从妄打小和我一起长大,两家人的关系不错,他便也随着我的辈分称呼迟晏臣。
迟晏臣没应,反而转身瞧见了我裙角带有水渍的手印。ŷƶ
「上楼换件衣服吧,收拾一下,奶奶催我们回去了。」
我应声,丝毫没给江从妄一个眼神,转身上了楼。
——
见祝柠枝上了楼,迟晏臣神色一淡,懒得再伪装了。
他转过身,见跪在原地的江从妄还望着祝柠枝离开的方向,不由得轻笑。
许是这笑被人察觉,江从妄从地上站起,狼狈地直起身,但目光却丝毫不退让。
「我来接囡囡回去。」
迟晏臣摸着左手腕上的红绳,听见了,却没说话,见对方有想进门的意味,才出声。
「你们已经退婚了,你也该叫她——
「祝柠枝。」
被迟晏臣的话一刺,江从妄脸色恼怒。
「我们不会退婚!」
「这婚约不是由你决定的,是由她。」
迟晏臣对这仗着家里权势肆意妄为的少爷没什么好顾忌的。
「她想做的事,没人能阻止。
「包括你。」
「迟晏臣!」
江从妄怒吼出声,但骄傲的小少爷内心明白,迟晏臣说的是事实。
迟晏臣对祝柠枝从小宠到大,一向要什么给什么,更何况现在就连他爸都对其称赞有加。
晏宁资本的名号人不知,那明晃晃挂着晏宁资本标识的商厦——就在江氏集团的对面。
——
我下楼时,见着江从妄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。
听到了脚步声,迟晏臣转过身,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。
「走吧。」
路过江从妄时,我的手臂突然被人握住,我皱着眉朝他看去。
见他眼眶通红,脸上却毫怒色,像是突然看清了现实。
「囡囡,我不会和你退婚的。」
像是要证明什么,他看向迟晏臣,迟晏臣神情淡淡地回视着。
江从妄转身上了车,跑车的轰鸣声惊起树上的鸟雀,呼啸而去。
受到了挑衅,迟晏臣却毫不在意,护着我上了车。
奶奶催我回家除去想念外,也是她八十大寿要到了。
回到老宅时,奶奶见我身后还跟着迟晏臣,眼眸一闪,随即拉着我的手就往里走。
「哎哟,囡囡怎么看起来还清瘦不少。」
迟晏臣神色不改,换了鞋,跟在奶奶身后。
妈妈见我回来,先看了看我额角的伤,松了一口气。
「浅了不少,不仔细看,看不出来。」
「晏臣、翰仲,你们和我来。」
奶奶叫走了迟晏臣和爸爸。
他们谈了许久,只记得出了房门后,爸爸的脸色不太好,而迟晏臣脸色不变,看不出深浅。
奶奶八十大寿当天,用人送来了一条暗紫色的旗袍,上面用银线绣了我最爱的蔷薇花。
一起送来了还有一根素簪,我轻抚着上面的纹路,被人打磨得十分光滑,触手生温。
宾客陆陆续续来了,见佣人引来的是江家的人,我垂下头在奶奶耳畔说了几句。
「奶奶,是江从妄。」
奶奶拍拍我的手:「去吧。」
我松开奶奶的手,转身去了后面。
5
后院有个泳池,佣人穿梭人群之中,其中夹杂了一张熟悉的面孔。
「楚小姐。」Уʐ
我走到她身边,见那张原本面带笑意的脸一下子慌张得很。
「好久不见。」
我端着酒杯在和周围友人碰杯。
熟悉的脆响让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,她往后缩了缩,眼眶一下就红了。
「祝,祝小姐。」
「你怎么会在这里?」
楚轻抿了抿唇,手中的裙摆皱成一团。
「我,我是来找从妄哥的,他已经好久没有联系我了。
「您,能不能帮帮我,让我和从妄哥见一面?」
楚轻突然握住我的手臂,力气大得一时挣脱不开。
「祝小姐,从妄哥喜欢的人是我,求求你了,不要拆散我们!」
楚轻的声音越来越响,引来无数旁观者的目光。
我被她拉着往泳池边走,突然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。
我神色一凛,闪身退开,手臂用力一挣。
楚轻的脸色一惊,显然没想到我能躲开。
「把戏玩第二次,就没用了。」
虽然入春了,但池水冰凉,落水免不得生一场大病。
我睨着她随着惯性往游泳池里倒,但她却一把扯住了我的衣服,死死地往下拉。
「咚!」
巨大的水花溅起。
我和楚轻双双落入水中。
「囡囡!」
「囡囡!」
前后两声唤后,两个人随即跳入水中。
清澈的池水映着影影绰绰的人群,声音传入耳边都是闷闷的。
在水下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,我睁开眼,看见两个身影朝我游来。
更快的那人托住我的腰,将我抱入怀中,往上游。
我的手和后来的那人擦肩而过。
出水的那一瞬,所有声音都清晰了。
「囡囡。」
迟晏臣一只手搂着我的肩,一只手穿过我的膝弯,抱着我往岸上走。
「囡囡!」
江从妄也从泳池上来,一脸焦急地朝我跑来。
肩上被人盖了一块浴巾,我抬头,只能看见迟晏臣的侧脸。
他帮我擦拭着脸上的水珠,略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的平静。
楚轻也被人救了上来,一脸狼狈地趴在泳池边,瑟瑟发抖。
「从妄哥……」
冷风一吹,我打了个寒战,身后的人察觉后,立马将我抱起就要离开。
我扯了扯他的衣服,示意让我下来。
迟晏臣皱了皱眉,但还是将我放下。
我裹着浴巾,走到楚轻身边。
楚轻见我走了过来,身子瑟缩地抖了抖。
我抬脚又把她踹了进去。
「啊!」
楚轻发出一声尖叫,所有人就这么看着,无人敢救。
她爬上来几次,我就把她踹下去几次。
「囡囡……」
江从妄皱了皱眉,还是出声打断了我。
我转头看着他,表情冷淡。
「江从妄,管好你的人。
「还有,请叫我祝柠枝。」
江从妄的脸色一白,急忙反驳。
「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!
「囡囡,你相信我。」
楚轻伸出手扯住江从妄的裤脚,一脸凄切。
「从妄哥,那天晚上……」
我皱了皱眉,看着江从妄的脸突然变得恼怒,一脚踢开了她的手。
「江从妄。
「你真让我恶心。」
一股失望涌上了我的脑海,熟悉的脸突然变得面目可憎。
「你听我解释!」
「从妄哥……」
我不愿理会那两人的纠缠,身后走来一人,将我抱起。
我靠在他的颈窝,任由他带我离开。
迟晏臣将我抱回了房间,抽身离开的那一瞬,我看见湿透的衬衫底下映出了一条长疤。
「这是什么?」
我伸手解开他的袖口,往上一捋。
常年紧扣的袖口里,那条小臂上有一条长疤,看起来像是被火灼伤的痕迹。
我惊讶地抬起头,对上他波澜不惊的眼。
「当年那场火灾,救我的人是你?!」
6
当年二十岁的生日上,家里人为我举办得尤为隆重,叫了许多和我同龄的小辈。
年少轻狂的几个同辈避着大人偷摸着抽烟喝酒,一不小心点燃了堆放在一旁的杂物。
浓烟四起,我被困在了火海之中。
吸入了大量浓烟,我的头已经昏昏沉沉。
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,我看见一个人从火光中冲了进来,手臂上似乎被烧伤了,泛着焦红的血迹。
「囡囡!」
随即是慌乱的喊声,颤抖的手,以及额心落下的冰凉、柔软的触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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