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谁派你来的。”
京中人人皆知他每年今日会上䧿山祭拜,这女子说是去云寺,走的却是他上下山的小路。
他近来在查一些往事,攸关京中几大世家的利益,也触碰到了不少人的痛脚。
他与那些人朝中争锋多年,狗急跳墙想要他命的也不是没有。
是谁家探了他的行踪,以盛家女郎的名目过来,想要兵行险招近他的身?
秦闱眸色冷戾:“老实招了,留全尸。”
盛清烟顿时惊慌:“真的是盛氏女,没有骗贵人,我只是一时迷路才到了这里……”
秦闱垂眸看着地上吓得发抖的小姑娘。
稚嫩如花苞的脸上满是刮伤,一双杏眼哭起来时红彤彤的沁血,蜷缩成一团像极了受伤的小兽,他却毫怜悯,“杀了。”
“小白眼儿狼,想害我家主子?”
刚才还满脸关切的沧浪一把就掐住她脖子。
被勒死那瞬间的恐惧袭上心头,盛清烟伸手抓住车辕扑腾在地:“督主饶命!”
“哦?”
车舆上似是冷笑,秦闱居高临下,“不装不识得本督了?”
明明只是轻飘飘一句,清烟却觉得下一瞬就会被扒了皮:“我意欺瞒督主,只是刚开始没认出您……”
“现在认出来了。”
“我…”
盛清烟头皮发麻。
秦闱轻笑了声:“怎么,怕本督?”
他褪去戾气像是脾气极好的人,可清烟却是喉间绷紧:“没有,我只是听人说督主喜静。”
“哪儿来的谬言。”
秦闱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话,撑在窗牖边薄唇轻翘,
“本督最喜欢热闹,特别是活剥人皮时,血肉翻滚混着求饶的惨叫,悦耳动听至极,那皮子自头顶而下,一整张剥下来,甚美。”
“……”
见她血色全无,秦闱哂了声,眉眼骤冷,
“把她扔下去。”
杀她就杀她,凭什么说她丑?
盛清烟怎么都没想到秦闱说翻脸就翻脸,上一刻还言笑晏晏,下一刻就要她的命。
被拽着胳膊拎起来时恍觉大祸临头,盛清烟竭力想要冷静下来。
她还不能死,她还没让盛家罪有应得,没问清楚他们为什么那么对她。
她死死抓着车辕整个身子撕扯着疼:
“秦督主,我没骗您,我真的是刚刚才认出您,我以前只在宫中见过您一面,与您并不相熟,才会一时没认出您身份。”
“我不是坏人,我是真的迷了路,今天是我母亲冥诞,云寺上下都是见过我的……”
女孩儿被拖拽着离开,不住抓着地面求饶。
最初她还能冷静辩解,大喊着让他去求证,可后来大概见他冷性,渐渐崩溃嚎啕。
雾煞眼,瓢泼溅起乱泥。
秦闱抬眼淡漠看着,神色疏冷疲懒。
玄色狐裘遮住冷白下颚,那眼中漫出淡淡染霜的靡色。
直到沧浪将人拖到崖边,扯着要将她摔下去时,女孩儿身上裹满泥浆的毳毛斗篷挂落开来,一截红绳突然从她颈间坠了出来。
“慢着。”
盛清烟死死拽着手边断枝泣不成声。
秦闱微眯着眼撑伞走到崖边,蹲身捏着她颈间红绳用力一扯,便将那绳连带着下面挂着的半截断玉握在手里。
那玉颜色灰青,不似明玉通透,似蛇尾斩断后形状更是奇怪。
玉身是疏密不一的阴线,间或还掺杂着隐起的蟠虺纹。
“这玉是何处得来?”
秦闱目光垂落,眼尾厉刺人。
清烟泪眼朦胧:“我……我自小就戴着…”
秦闱眯眼:“自小?”
清烟哭得鼻眼通红,见过男人狠辣后不敢说谎:
“我小时候这玉就挂在我颈上,阿娘说是对我很好的一个姨母送给我的,她说这是她最珍贵的遗物,让我贴身戴着,还叮嘱我不能交给任何人。”
手中断枝在中摇晃,她哭得一塌糊涂,
“我……我没有骗你,我真的没有骗你,你相信我……我…”
啊!!
断木支撑不住,攸地朝下掉落,盛清烟整个人尖叫着坠了下去。
就当她以为自己死定了时,却被一只大手抓住胳膊拎了上来。
身子跌进染了霜寒的怀里,有人掐着她下巴。
秦闱仔细瞧着手里那张满是泥浆混着血的脸,脑子里却是很久以前,那跟在他屁股后面,圆乎乎胖嘟嘟,跟只汤团粉子似的又娇又软的小孩儿模样。
“怎的,这么丑了?”
盛清烟被掐得脸生疼,浑身泥水混着血腥呛得她喘不过气。
身前的人漆发如云,狐裘连毛边都没湿,她却狼狈得像是连毛都没褪,被人摁在水里翻滚了几次的落汤鸡。
险死还生的惊恐,重生后来不及庆幸的惶惶,还有上一世受尽委屈被绞死的不甘和恐惧,都在秦闱满是嫌弃的一句“丑”后再也压抑不住。
死就死,凭什么要说她丑?!
她眼中彻底红了,一把推开秦闱,
“我丑怎么了,我丑吃你家米粮了,我丑想要碍你眼了?”
清烟怒吼,“我只是误入这里,我只不过是走错了路而已……”
“你权倾朝野杀人如取乐,你随便就能定人生死,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得罪过你,你不想救我任我摔下去死了就好,为什么要救我起来又把我推下去,为什么要一再地戏弄我……”
“我做错了什么……”
“我做错了什么?!!”
惊惧和不安让她几乎忘了眼前人是谁,盛清烟眼泪大滴大滴滚落。
她本是盛家二房嫡女,母亲是故去太傅荣迁安的长女。
荣太傅共有两女,长女嫁给了盛国公府的二公子盛熙,次女嫁给了铖王。
盛熙夫妇早亡,只留下盛清烟这么一个女儿,虽无生父母庇护,可身为盛家二房独脉,又有铖王妃这个护短至极的姨母,加之荣太傅留下的余荫,连皇帝都对她这个少时失怙的孩子颇为怜惜,清烟的身份在京中可谓尊贵至极。
她自小与皇后母家的侄儿,也是陆氏的嫡长子陆执年订亲,又有府中大房长兄盛瑾修和铖王府的表哥谢寅护着,过的是恣意快活,可是盛姝兰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切。
半年前,三叔盛覃外出办差,从安州带回来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儿。
盛清烟刚开始只以为是府里谁人的表亲对她极为和善,可谁想几日后三叔却说,那女孩儿是她父亲盛熙年轻时在外留下的风流债。
盛清烟一时间怎能够接受,她那跟母亲恩爱至极的父亲会有别人。
可是大伯认了这事,三叔也说他亲眼见过父亲跟那女子相好,就连祖母也在盛姝兰的眼泪之下,劝说她好歹是父亲的亲骨肉,是她血脉相融的姐姐。
盛老夫人劝她,只是将人养在府里,给她口饭吃。
阿兄也跟她说,他的妹妹只有她一个,绝不会让盛姝兰越过她去。
年少的盛清烟单纯如纸,听了他们的话将人留了下来,还照着盛老夫人他们的吩咐帮着盛姝兰遮掩身份,对外只说盛姝兰的生母是她母亲身边的良奴,早年被父亲收用后留了血脉,只是因以前体弱留在京外养着。
一个外室女充作庶女,她也成了盛二小姐。
盛清烟原以为只是府里多了个不喜欢的人,可谁想到盛姝兰抢走了阿兄的疼爱,抢走了表哥的注目,抢走了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。
而她却毁了容貌,残了腿,被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废院里犹如蛆虫苟延残喘,最后还被人活活勒死。
“你们为什么都要欺负我,为什么?”
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,要让你们这么对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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